既然乳房已经完美了48年之久,为什么不能放它们单飞?
转自:李清晨
Marilyn Kass (玛丽莲 • 卡萨)
简介:女性,美籍,经营一家创意广告公司,出生于1958年,2006年被诊断为乳腺癌,2009年出现颅内转移。居住地:波士顿。
* 不知何时,乳腺癌开始出现在你的人生
2004年,当玛丽莲第一次见到马帝的时候,感觉到的惟有彼此的不同。玛丽莲是在创意群体中生活的广告人,而马帝是常春藤联盟名校毕业生和哈佛教授的典型代表。玛丽莲注重饮食,以素为主,规律运动;而马帝不吃早餐,喝零度可乐,大吃奶酪和冰激凌。他们彼此都经历过一次婚姻,玛丽莲带着一个收养的中国女孩弗朗西尼。
在最初的2年,玛丽莲总在考量马帝对待这场感情的认真程度,但当乳腺癌走入了他们的人生,马帝的忠诚不印自证。
2006年11月,在玛丽莲快要迎来48岁生日的时候,被诊断为乳腺癌。震惊之后,她觉得像经历了一次俄罗斯轮盘赌,简直无法相信以前的钼靶检查竟能漏掉现在已经长到了长径为3.6厘米的肿块。这个诊断带来的感觉,就像是在风和日丽的野餐中,突然听到路边的车子爆炸。
可能失去一只乳房,这个前景是否让人抑郁呢?也不完全是,虽然玛丽莲仅剩的权利就是转变看待事物的角度,既然乳房已经完美了48年之久,为什么不能放它们单飞呢?这一年中,大部分的时光玛丽莲都过得很好,请了一个私人健身教练让自己从腰椎间盘突出症后恢复形体。唉,肱三头肌又要回到原来的尺寸,肱二头肌重新松弛,在最初,这个念头比失去乳房更让玛丽莲沮丧。
2006年的12月,玛丽莲即将开始每2周1次的术前化疗,这将持续16周,她向女儿说了实话,“医生会给妈妈很强的药物让肿块缩小,但药物可能让我疲劳,恶心,掉头发。”
“哦,妈妈,那你就不能出去参加聚会了。”
在第3次化疗的时候,玛丽莲发现像高尔夫球般大的肿块真的缩小了,这些没有杀死自己的东西让自己变得更强壮了,她拼命吃健康食品,减了体重,而且发现上天给了自己那么多馈赠——女儿一直那么甜,马帝超出预期的好,自己有持久的乐观。
在化疗期间,头发掉光的玛丽莲参加了美国癌症协会举办的一个讲座——《看上去好一点,感觉更棒一点》。这是一个帮助女性病人从癌症治疗后的容貌变化中恢复的课程,包括化妆与假发的使用,不是空洞的理论,而是非常实用,相当于一剂抗抑郁的处方。这个讲座有14个女人参加,玛丽莲环顾四周,“哦,我比她们年轻,我更苗条,我带着漂亮帽子,我看起来不像病人……”这时的玛丽莲仍尽可能久地拒绝承认自己得了乳腺癌,就像一个塑料袋拒绝变得真空。
* 活着,就是天堂的感觉
2007年的3月,在玛丽莲最后一轮术前化疗的时候,感觉很好,不再有冷汗,不再筋疲力尽,不再需要整天躺着什么活动都不能参加。但化疗医生却说,也许她不再需要手术了。在很多情况下,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肿瘤消失了;但也许恰恰相反,怀疑癌症转移到骨骼,不再有手术治疗的意义,意味着一切已经太晚。
玛丽莲不是个专家,但也知道一旦癌症离开了乳房,到了脑、肝或骨骼,大多数人只剩下短暂的光阴。
单身妈妈,孩子年幼,乳腺癌……,玛丽莲流了太多的眼泪,并且胃部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弗朗西尼怎么办啊?她曾是一个孤儿,难道要再次成为孤儿吗,责任感能让自己坚持活下来吗?
玛丽莲想起7年前去中国的那次旅程,收养了弗朗西尼,发誓要永远照顾她,向中国的工作人员保证永远不会遗弃她,向弗朗西尼承诺永远和她在一起……如果自己变成一片废墟,那女儿也会不幸地成为一片遗瓦吗?
玛丽莲做了尽可能多的检查,然后陪马帝一起到加勒比海。几个月前,能和马帝出游,是那么令人期待,庆祝最后一轮化疗和享受阳光,而现在心情跌到谷底,没有什么是值得期待的。
治疗中
应该离开弗朗西尼一个周末吗?哪怕只是1个小时?应该让她开始习惯妈妈不在身旁的日子吗?玛丽莲打算用这个周末来制定一个计划,把所有想做的事情和不想再被困扰的事都列出来,无论还剩下多久的时光,都要充分利用。
刚到加勒比海,在房间里还不到5分钟,玛丽莲就接到了医生的电话,可是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这么快就知道骨扫描的结果。幸运的是,这是好消息,刚做的检查和去年11月几乎一致,没有新问题,排除了转移癌的可能。
置身于橡树、海边、阳光之中,已经是天堂了,但这个消息带来的才是真正的天堂般的感觉。可以在乳腺癌的常态下继续生存,这就是生命中最好的消息,一切如此完美,玛丽莲终于可以不深陷恐惧之中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
化疗已经离她远去,她比药物的毒性更强大,但癌症细胞没有,她赢了第一轮赛跑。
* “妈妈,你又有了癌症,这不是你的错,我爱你!”
乳房是身体的一部分,玛丽莲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放它走,但这也由不得她。2007年4月,手术医生根据玛丽莲肿块的大小以及能否做到术后切缘清晰建议她选择乳房全切除,当然也可以尝试第1次做肿块切除,但需要做第2次手术扩大切除或全切除的可能性非常大。想到要有2次手术的可能性,而自己连1次都不知道怎么应对,玛丽莲最初打算选择乳房全切除,但她想多听听建议,她又咨询了别的医生,确定保乳手术加上之后的放疗和乳房全切除有一样的预后,她又改了主意,在2007年4月27日做了超声引导下的左侧乳房外上象限部分切除,并移除了17个淋巴结,其中3个发现有转移。
到了2007年的7月,玛丽莲还在和术前化疗带来的神经病变做斗争,那种手脚的麻木感还在,又准备接受每天1次,持续8周的放疗。2008年4月份的时候,虽然不再有治疗,但疲劳成了生活的主要部分,这种疲劳不是那种熬夜到很晚的感觉,而是不知为何一切力气都被抽提走了的那种绵软。
2009年12月,玛丽莲在拂晓中因头痛而醒来,那不是寻常的头痛,而是来自头颅的深部。对于一个乳腺癌病人,癌症转移是一个威胁,核磁共振检查显示有一个鸡蛋大小的肿瘤压迫小脑,玛丽莲开始出现了一些平衡方面的问题,一些细小的功能比如说打字也变得不稳定。这是玛丽莲确诊乳腺癌的第3个年头,发生了转移,进入了乳腺癌的第4期,这个消息让玛丽莲深感崩溃。
弗朗西尼一起承担了妈妈癌症加重的事实,两人大哭一场,玛丽莲不再能每天送女儿去学校并接她回家,觉得自责又心痛,弗朗西尼尽了全力来安抚妈妈,“妈妈,你又有了癌症,这不是你的错,我爱你。”
* 交出一切所能给予的,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和所爱的人分享
到了2010年1月,玛瑞莲的头疼剧烈到整夜无法入睡,什么姿势都无法舒适地躺下。玛丽莲接受了Cyberknife立体定位射波手术,为期5天,每天1个小时。这是一项没有创伤和麻醉,实时影像导引定位的对肿瘤的放射治疗。
这个时候,马帝说:“我们结婚吧!”
玛丽莲和马蒂已经认识了5年,最近的3年,是在手术、化疗、放疗和康复训练中度过的。他们讨论过婚姻,但玛丽莲总是很消极,二人以前都经历过婚姻,目前的形势也离庆祝所差甚远。身体早已愈合,头部在恢复,马帝始终在身边,还能向生活索取什么呢?可是,结婚,为什么不呢?一切顾虑烟消云散,玛丽莲终于有了新的可以策划和关注的事情,不再是癌症转移的玛丽莲,而是准备披上嫁衣的玛丽莲!
在婚礼前的2个月,一直没有完全熄灭的头痛卷土重来,这个肿瘤侵犯了脑干,专家们站成2派,一些主张手术,一些认为手术风险太大,于是玛丽莲又开始了新的化疗,这次头发还在,但手脚皲裂烧灼一样的疼痛如同在烈焰上跳舞,连在房间里走路都成了问题。
玛丽莲开始把自己的婚礼想象成一场告别晚会,确保邀请了所有想见的亲友,马帝也这样做了。她想让她的告别成为一场美丽的盛宴,一次深刻的致谢、一个热烈的拥抱和一个持久的回忆,成为对每一个人的礼物。
她把来自母亲的项链改成了很多副耳环和戒指,分给自己的姐妹和侄女,她只是想给予,想还在人世的时候就把所有珍藏都交付出去和所爱的人分享。
玛丽莲从没向人提起的是,直至今日,她还在怀念已经去世十多年的母亲,就像一根心头的刺,随着时间变得柔软了,但是那种哀伤仍在。她恨这样的疼痛会同样地发生在弗朗西尼身上,女儿和自己一起经历了每个打击,她生活在随时会失去妈妈的恐惧中。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在你心里”。玛丽莲轻轻地对弗朗西尼说。
在婚礼前的1个月,玛丽莲又经过了一系列检查,然后等待着这最终的审判。需要头部再次靶向放疗吗?需要开颅吗?需要增加化疗吗?而这时,医生来信:从所有的检查上看,肿瘤目前没有进一步增长。
玛丽莲让马帝来看这封信,两人大笑并怔怔地注视对方,然后把这封信转发给所有亲友,来分享这个好消息。
婚礼
这是她生命中最幸福的日子,她太喜欢活着的感觉了,太迫切希望和马帝结婚了,太享受和朋友们互相拥抱了。反差是个有魔力的东西,当玛丽莲设计婚礼的时候,从没想过这真的将成为一个庆祝的盛会,充满愉悦、感激和爱!
作者简介:许琳,医学博士,副主任医师,哈佛医学院麻省眼耳医院访问学者。
琳后记:
2011年12月,玛丽莲的病情又有小的波动,又开始了一次化疗。
她写信给我:“哈,我又要没有头发了”。我回信给她:“你是那种天生的发光体,和头发无关”。
玛丽莲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感染力,你很难觉得她是个病人,她对我比我对她更好奇,生病的她比健康的我更爱生活的点滴。每次见她,我们很少谈到疾病,就自然而然地谈工作、旅行、手工、烹饪……她会在厨房忙个不停,把朋友们的胃填满。
已经离开波士顿的我,想念着他们一家的笑容,玛丽莲的活泼、马帝的温和、弗朗西尼的羞涩。想念马帝端上来的烤鸡、玛丽莲的拿手私房菜和追逐着宠物狗的弗朗西尼。
我想念着夏日的一个傍晚,赤脚坐在玛丽莲家的阳台上,喝她调制的酒,微风轻轻抚过,这个优雅又热烈的女人,举杯,“琳,cheers!”
我在内心,祈祷奇迹,尽可能久地眷顾玛丽莲旺盛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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