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治愈哮喘，减少过敏源只是见招拆招，增加细菌多样性才能治本

尘螨、霉菌、花粉、昆虫、宠物毛发、厨房油烟，甚至是气候变化都会引发哮喘。

哮喘的过敏源无处不在，室内室外危机四伏，哮喘患者躲无可躲。

除了远离过敏源，还有其他办法对付哮喘吗？

有，微生物学家正在试验用微生物群治愈哮喘。给哮喘患者配备一支强大的微生物军队，帮助他们抵御危机重重的周围环境。

室内微生物

先给微生物一个明确定义：包括细菌、病毒、真菌和原生生物在内的微小生命体，就是那些肉眼看不见，要在显微镜下才能看清楚的生物群体。

正是因为微生物的小不可见，它们的种类、数量和本领一直被低估。我们能数清丛林里有多少种鸟类，却不知道身边有多少种微生物。

请你估计一下，你家里住着多少种微生物？

已知的室内微生物有20万种，你家里也许没有那么多，大概有8万种吧。（美国1000户人家随机取样，样本共发现8万种微生物。）这个数字有没有超出你的想象？我们在家里发现的细菌种类比地球上所有的鸟类加上哺乳动物的总计种类还要多。

8万种微生物，怎样才能清理干净啊？自从发现了微生物中的细菌、真菌和病毒会引起疾病后，我们的关注点一直放在怎样保持家庭环境的清洁上。扫地除尘拖地已经不够，还要加上各种消毒水、杀虫剂、去污粉的强化清洁。

微生物学家在研究如何杀死室内病原体，昆虫学家在研究如何消灭飞到家里的昆虫，植物学家在研究如何清除室内植物的花粉。大家都在为去除家里的其它生命体而努力，希望我们的家里能够一尘不染，清洁健康。不过，我们也许把清洁健康的定义规定得太狭窄局限了。没有其它生命的环境，的确很干净，可就像一块贫瘠的土壤，并不健康。

现在再请你回答另一个问题，在你家8万种微生物里面，对你健康有威胁的病毒细菌有几种？

答案是对健康有害的病毒、细菌和真菌只有不到100种，这个数字有没有让你吃惊？跟我们一起生活的微小生命体，绝大部分都是我们的朋友，敌人只有8百分之1。而为了消灭这100个敌人，我们要杀死79900个朋友。

免疫系统的迷惘

如果说家里有100种病原体导致疾病，威胁健康。那么其他的79900种朋友对我们的健康有什么帮助？说实话，除了数得出名字的几种益生菌外，生物学家也不知道大部分的微生物对我们“有什么用”。不过，有个肯定答案是：年幼时的你接触到的微生物种类越多，你就越健康。

与在城市长大的儿童相比，生活在乡村的儿童患上免疫系统疾病的概率更低，比如过敏、哮喘、花粉热。在泥土里玩耍，每天亲近大自然的乡村儿童接触到更多的微生物，生物多样性训练了他的免疫系统。

你的免疫系统是一道身体的防御网，只是这道防御网不是通了高压电的铁丝网，会不分敌友地拦截住所有企图穿越防线的敌人。免疫系统的防御网更像是对着天空不停扫射的侦察雷达，主动寻找敌情。当它发现敌机，马上启动战斗模式，击落敌机。如果免疫系统在规定时间内找不到敌机的话，可能会锁定友军的飞机。

如果你的免疫系统锁定的目标是花粉，那么你遇到花粉会涕泪横流，头痛鼻塞。虽然很难受，但你很幸运，免疫系统锁定的目标是外物，只要隔离了过敏源你就能恢复健康。最可怕的是免疫系统以自身细胞为攻击目标，那会导致糖尿病、多发性硬化症等一系列自身免疫疾病。

如果希望我们的身体跟一直围绕在身边的细菌病毒相安无事，首先要让免疫系统学会辨认敌人和友军，然而居住在人工清洁的环境里的微生物种类太少了，不能给免疫系统提供一个完整必要的模拟战场。

随着家居环境的越来越清洁，找不到合适目标的免疫系统越来越迷惘，我们的身体也越来越敏感，下图为证。

上图是1950年到2000年免疫系统的发病率，图片来自《新英格兰医学期刊》[2002]，从1950年到2000年，多发性硬化症、哮喘、糖尿病都在成倍增长。

灰尘治愈哮喘

哮喘是免疫系统找错了目标，攻击无害外物引发的疾病。怎样治疗哮喘呢？最常用的办法是远离过敏源，不要接触到引发哮喘的外物就没事了。不过见招拆招的策略有点儿被动，我们能不能主动训练免疫系统？告诉免疫系统其实它攻击的那些外物，比如尘螨、花粉、油烟都是无害的，可以放过它们了。

主动训练免疫系统，看上去不难，给免疫系统建立一个真实完整的模拟战场就能开始训练。那我们成功了吗？来看一个实验。

北美有两个部落，哈特人（Hutterites）和阿米什人（Amish），无论是基因还是文化、生活背景都很相像。他们是18世纪移民到美国的德国后裔，生活在自我封闭的群体里，过着简朴的农耕日子。种地养牲口，吃自己种出的粮食，跟现代生活保持距离，甚至连电视都不看。不同的是，哈特人种地时开着拖拉机，使用杀虫剂。而阿米什人只用牛和马来犁地，从不使用杀虫剂。

有23%的哈特儿童患有哮喘病，而阿米什的儿童中几乎没有人患有哮喘病。

分析血液样本发现：跟哈特儿童的白细胞组成相比，阿米什儿童的嗜酸性粒细胞更少，单核细胞更多，而且具有多样性的中性粒细胞。（白细胞分为五类：中性粒细胞、嗜酸性粒细胞、嗜碱性粒细胞、淋巴细胞和单核细胞。嗜酸性粒细胞跟过敏症相关，而单核细胞与抑制免疫系统有关。）简单地说，阿米什儿童血液里的白细胞群像是群山环抱的平静湖面，大风吹过，湖面只是荡起一层涟漪。但是哈特儿童的白细胞群像是狂暴不安的大海，潮起潮落，攻击力十足。

阿米什儿童和哈特儿童有遗传相似的基因，过着同样的日子，吃着同样东西，为什么他们的白细胞组成有那么大的不同？他们之间的区别会在哪儿？

生物学家发现两个部落之间的区别藏在看不见的地方：阿米什人家里的微生物种类比哈特人家里的微生物种类更多。阿米什儿童每天在没有杀虫剂的田地里玩耍，跟马啊牛啊在一起，能接触到更加多样性的微生物群体。丰富多彩的微生物群给阿米什儿童建立了一个健康的免疫系统。

既然阿米什儿童接触到的微生物群有益健康，那我们能不能收集健康的微生物群，建立一个模拟战场，帮助哈特儿童训练他们的免疫系统，治愈哮喘呢？

生物学家收集了阿米什人家里的灰尘，还有哈特人家里的灰尘，用小白鼠做实验。实验室培养出对鸡蛋白过敏的白鼠，只要接触到鸡蛋白，白鼠会出现哮喘症状。会过敏的白鼠分成三组：第一组，每隔3天往鼻子里喷一次鸡蛋白，持续一个月。第二组，往鼻子里喷鸡蛋白时，加上哈特人家里的灰尘。第三组，往鼻子里喷鸡蛋白时，加上阿米什人家里的灰尘。

实验结果符合你的预期。一个月后，第一组白鼠出现过敏性哮喘，第二组白鼠的哮喘程度比第一组更高，第三组白鼠保持健康。

不打针不吃药，只要吸进一点儿灰尘就能治好哮喘病，这可不是神话，它是多样性微生物群构建了健康免疫系统的事实证明。（不过，目前还没有把灰尘用于人体哮喘病的治疗报告。）如果让哮喘病人接触到他们需要的细菌，生活在生物多样性的环境中，维持免疫系统的正常工作，不会经常生病了。

微生物群有自己的平衡合作机制，群落里对我们有益的不仅是一种或几种细菌，对我们有益的是整个微生物群落。如果你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有益的细菌或是群落，那么多去野外走走吧。大自然不仅能给我们美景和宁静，还能给我们一个看不见的微生物防御部队。你接触到的植物、动物和土壤越多，你获得这些关键细菌的可能性越大。

从智人开始直立行走的300万年来，我们一直生活在大自然里。后来即使有了避风遮雨的屋子，我们也始终在田间树林草场中劳作。直到最近一个世纪，住进钢筋水泥的高楼，铺上一尘不染的地砖，主动把肉身跟自然隔离。

遗憾的是，我们拥有了一个整洁的家园，却失去了看不见的微生物群落。而我们正在承受远离自然带来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