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客观认识中医治疗糖尿病——林兰教授访谈录

问：中医药治疗糖尿病已经历了很多年，有人说中药不能降糖，也有人说中药降糖效果很好，中药可以代替西药。您能和我们谈谈，单用中医中药能不能彻底治愈糖尿病？

林兰教授：中医药防治糖尿病有确切的疗效，这是数千年来中医中药的临床实践所证明的。我国古代名医就是依靠单纯的中医中药治疗糖尿病，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但是要用中药彻底治愈糖尿病，目前是做不到的。即使是西药，包括化学合成药和生物制剂，目前也无法彻底治愈糖尿病。这主要是糖尿病的发病机制至今仍没有完全明了，它很可能是一大类多因素、多原因，先天遗传与后天获得都起作用的复杂疾病。治疗这种复杂疾病，单用中医中药可以控制部分症状和发病进程，但是要达到理想的治疗效果，还需要综合治疗，包括饮食控制、体育锻炼、心理调适、药物治疗等多种疗法并举。因此，治愈糖尿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许多艰苦的工作需要继续努力去做。

问：那您如何看待中医治疗糖尿病的效果？

林兰教授：中医中药治疗糖尿病的疗效是不容置疑的，虽然其降糖力度没有胰岛素和胰岛素促泌剂那么强，但它对早期没有应用过西药治疗的2型糖尿病患者还是有比较好的降糖效果。其优势表现为以下几点：

一是具有一定的降糖效果。20世纪90年代，我曾经治疗过一个患者。当时他一直在我门诊找我看病，开始服用降糖通脉宁，血糖一直控制得很好。后来有一阶段，他的血糖开始上升，空腹血糖到了七点多，餐后血糖到了九点多，我想给他用点西药以使血糖控制得好些，但他坚决反对，坚持继续用中药治疗，结果后来复查，血糖又慢慢地降下来了。我举这个例子说明什么呢，就是说中药确实有降糖效果，有时你都会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二是可以减少使用西药降糖药物的剂量或种类。中医治疗糖尿病是多因素在起作用。比如说，我以前的研究表明，益气养阴中药对胰岛素有双重调节作用，即对胰岛素分泌不足者，有增加作用；对胰岛素分泌过多者，有降低作用，即现在所说的改善胰岛素抵抗。对于我国2型糖尿病患者目前既存在胰岛素分泌不足，又存在胰岛素抵抗的情况，中药可以达到双向调节的作用。

三是中药可以改善临床症状。虽然中药治疗糖尿病具有一定的疗效，但我们还是要客观对待，即我们必须正视这件事：对于那些血糖很高、病程又比较长的患者，决不能单纯用中药去降糖，该用西药时就一定要用，否则就会出现严重的后果，比如糖尿病酮症甚至酮症酸中毒。现在有一些人为了达到某些目的，故意夸大中医中药的临床疗效，坑害了很多糖尿病患者，这是很不道德的。

问：在胰岛素等生物制剂有良好的控制血糖效果的情况下，中医中药治疗糖尿病的优势在哪里？

林兰教授：的确，中医中药里没有一个像胰岛素这样能够快速控制血糖升高的药物。但是，控制血糖，还仅仅只是治疗糖尿病这个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后面的路还很长。由于大量现代生物制剂的涌现，能很好地控制血糖，这比没有这些制剂的时代要强很多了。但是有关研究发现，单纯控制血糖还不能从根本上逆转糖尿病的进程，各种糖尿病并发症仍会逐渐显现，从而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因此，现在来看，阻断糖尿病的疾病进程，延迟甚至完全防止糖尿病各种并发症的出现成为更为重要的课题，也是当代糖尿病研究者和科学家的首要关注点。在这方面，西医西药有一些办法，但是办法不是很多，效果也不是特别突出。而在这一研究领域，中医中药的优势却非常突出。

中医中药虽然在控制血糖方面比较温和，不像胰岛素那样快速有效，但是在预防并发症方面却有突出的优势。归纳起来有以下几点：一是减轻临床症状，提高生活质量。消除或减轻临床症状是中医药治疗糖尿病并发症的优势之一，比如应用中药活血化瘀疗法，可以很好地治疗糖尿病血管病变，减轻疼痛、麻木等症状，改善患肢血管的循环，保护肢体的功能，在提高长期慢性患者的生活质量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二是预防并发症的发生和发展。对于糖尿病肾病中期以前的患者，应用中药治疗可以减少蛋白尿，延缓肾小球动脉硬化的进程。

问：在临床工作中，在治疗糖尿病过程中，我们常常会应用西药进行治疗。那么您是如何看待中西医结合治疗糖尿病这个问题的？

林兰教授：中西医结合治疗糖尿病是非常切合实际，临床疗效也最好的一种治疗方案。这包括两层含义：

一是中药与西药联合应用，既可有效发挥西药降糖效果，又可最大限度地减少西药的不良反应及毒副作用，同时应用中药后还可能减少西药的用量。以前我曾经做过这方面的观察。举个例子来说，对于糖尿病下肢血管病变患者来说，可以应用胰岛素或者口服降糖药来控制血糖，同时应用活血化瘀、通络止痛的药物。这就是各取所长。

二是应用现代科技手段，证实和揭示中药治疗糖尿病的机制所在，为更好地治疗糖尿病提供理论依据。我以前所做的一些工作，如降糖甲片治疗糖尿病的机制研究，就是在临床中发现中药有一定的治疗糖尿病的作用，但是为何会有这样的作用，光用中医理论来解释是不够的，因为我们的东西要让西医也了解，中医理论他们是不懂的，只有通过西医的方式才能使他们明白我们的东西是实实在在的，不是夸大其词。通过临床和基础研究，我们揭示出其中的一些科学内涵，为指导中医临床提供了很好的思路。

来源：本文选自《林兰五十年临证经验传承精粹》，人民卫生出版社，作者：李鸣镝。人卫中医编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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