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简医学史1：作为医生，你不可能没听过他，更不可能没被他整过

（一）希波克拉底

“医神阿波罗，阿斯克勒庇俄斯及天地诸神为证，鄙人敬谨宣誓，愿以自身能判断力所及，遵守此约……”

每一个医学生，即使没有全文背诵过这段话，至少也应该对它的名头有所了解。这段开头带有浓厚古希腊神祇色彩的誓词，正是堪称医学史上最为经典的文献的《希波克拉底誓言》。而我们的这个系列，也将从这位“西方医学之父”开始。

在介绍希波克拉底之前，我们首先要回答一个问题：既然被称为“西方医学之父”，那么在希波克拉底之前，整个西方世界难道就没有医学了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实际上，早在石器时代，史前人类的群体中就已经出现了“治疗者”，他们可能是祭司、巫师，也可能是专门司职治疗的人，甚至有可能是统治者（这一点并非空穴来风，甚至在20世纪的某些欠发达国家的独裁者如冈比亚的贾梅还在用帮人看病的手段笼络人心）。

进入青铜时代以后，人类的医术变得更加精进，在埃及和巴比伦都正式出现了内科和外科医生。在距今3600年前的古埃及，已经有了被称为“史密斯纸莎草”和“爱贝斯纸莎草”的病历，其中详细记录了包括包扎、缝合甚至钻颅等操作。而在古巴比伦的大名鼎鼎的汉谟拉比法典中，出现了“以柳叶刀为一名贵族行手术者应予十个银币”的条文。

但是，此时的医学仍然没有彻底脱离巫术的范畴，许多医生在处理疾病时仍然以求神祝祷为第一方案。而帮助医学摆脱巫术和宗教的束缚从而彻底成为一门独立科学的先驱，正是希波克拉底。

有关希波克拉底的生平，我们知道的不多，只能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人的著作中知道他和苏格拉底是同时代的人。如此说来，他和另一位远在东方的名医——扁鹊，倒是有很多相似之处，两人都是生平不祥，却又都是杏林名家。不同的是，扁鹊除了给中学课本留了一篇《扁鹊见蔡桓公》以外，几乎没有任何遗产；而希波克拉底却实实在在地为西方的医学发展作出了非常重要的贡献。

希波克拉底出身于希腊的科斯岛，早年曾在岛上的医神庙学习医学。学成之后，他就在希腊各个城邦云游行医，并积累下了丰富的临床经验。他的思想和实践被其徒子徒孙逐步整理成了《希波克拉底文集》——这一点上，希波克拉底似乎又与中国的那位孔老夫子非常相似了。

在这份包含了约60篇文章的文件中，希波克拉底主要讨论了他所救治的病例，以及在长期临床实践过程中的所思所感。其中最著名的思想，莫过于“四体液说”了。

“人的健康和疾病是由体内的体液导致的。”这一观点并非是由希波克拉底原创，在他之前的希腊医生就已经具备了这种思想。希波克拉底汲取了古埃及、古巴比伦和古希腊先贤的智慧，创造性地提出了四体液说。

希波克拉底认为，人体包含了四种体液：血液、黏液、黄胆汁和黑胆汁。如果这四种体液彼此均衡，人就是健康的；如果这种平衡被打破，某种体液过多或过少，就会导致疾病。

希波克拉底还将四体液说与当时流行的“四元素说（气、土、水、火）”相结合，认为不同的体液代表着不同的元素。四种体液、四种元素、四种脏器（心、肝、脾、肺）以及四季，共同构成了一种奇妙的对应关系。比如，血液与气元素和春季对应，其过多可能会导致发炎、燥热等症状。

尽管四体液说并没有确切地生理学证据，但是相比于那些纯粹依靠鬼神来治病的巫医来说，毕竟是向前迈了一大步。更何况，希波克拉底还注意到了疾病同气候、身体部位、温度、湿度的关系，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进步了。

除了提出体液说以外，希波克拉底还作出了许多贡献。他是第一个将疾病分为“急性”(acute)和“慢性”(chronic)的人，也是第一个将疾病分为“地方性”（经常发生在特定地区或人群中的）和“流行性”（暴发性的、迅速蔓延至较多人口的）的人。

相比于分类学上的贡献，希波克拉底对当代医生的影响更多地体现在了他规范了医疗实践中的许多行为，比如医生至少应每天查房一次，并及时记录病人的状况，这就是查房制度和病历制度的由来。

希波克拉底要求他自己和他的学生们在记录病历时应当包括脉搏、呼吸频率、肤色、瞳孔大小、体格检查结果等，这些都忠实地体现在了现代医院的每一份病历上。希波克拉底认为，病历不仅仅是对医师治疗过程的记录，更应该成为后辈医生们学习借鉴的宝贵财富，因此他要求每一份病历应保存的尽可能久一些，这也是现代病案室和质控科的由来（被这两个部门整过的医生举手）。

希波克拉底还创新了许多治疗方法，比如他发明了直肠镜，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内窥镜检查技术之一；他还开具了一份很长的“食疗”清单，包括洋葱、橄榄油、蜂蜜等食物。他认为，最好的治疗就是适合的气候、恰当的饮食、干净的环境、放松的心情——这不仅与中国传统医学不谋而合，也极大地促进了后来疗养医学的发展。

然而，以上的这些贡献都比不上希波克拉底对人心的改变。在他以前，希腊人们对医生是不尊敬的，他们认为医生不过是一群走南闯北的毫无社会地位的江湖郎中，治好的恐怕还没有治坏了得多。而在希波克拉底以后，人们逐渐把医生看成是正直的行当，医生的社会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并最终成为了我们这个时代最受人尊敬的职业之一。

然而，希波克拉底本人却并无福享受这些：在各个城邦游弋的他，由于坚持反对世人将疾病看成是神鬼发怒所导致的这一论调，曾身陷囹圄长达20年，并在出狱后被驱逐出城邦——也有说法是被驱逐出了整个希腊世界。在那以后，希波克拉底就杳无音信了。他到底去了哪里，又在哪里溘然长逝？一概不得而知。

但这并不妨碍在两千年后，全世界各地的医学院和医生们在以各种方式纪念着这位伟大的先人。在中国大陆，每一位医学生入校时，都要吟诵以改编自《希波克拉底誓言》的《医学生誓言》：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