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走向临床的传统中药——砒霜
2020年9月6日，2020年度未来科学大奖中，哈尔滨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教授张亭栋、上海交通大学教授王振义凭借发现三氧化二砷和全反式维甲酸对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的治疗作用，获得“生命科学奖”。这是继屠呦呦利用青蒿为人类的抗疟治疗上作出贡献后，中药现代化应用的又一重大科技成果。
三氧化二砷是什么？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三氧化二砷是什么，但提到砒霜，相信大家都听说过，三氧化二砷就是砒霜的主要成份。
《本草纲目·石三·砒石》中记载：“砒石，生者名砒黄，鍊者名砒霜。砒，性猛如貔，故名。惟出信州 ，故人呼为信石；而又隐信字为人言。”天然的砒石，也叫砒黄，经练制后叫砒霜。因产地在信州，所以叫信石，信字拆开，隐讳一点的说法称为人言。
《本草蒙筌》中记录了砒霜的炼制方法：“信石近铜山处俱有，信州井者独佳，块大色黄，明澈不杂。此生砒者，谓之砒黄。置火上以器覆之，令砒烟上着凝结，累累垂下。如乳尖长，才名砒霜，入药方妙。”取大块黄色清澈的砒石，打碎放在容器中加热，蒸发后会在容器顶部冷凝出象石钟乳一样的结晶体，收集后捻碎即成砒霜，可以作为药来使用了。
砒霜有大毒，使用不当对人体产生极大损害，自古医家使用都极慎重。由于毒性大，成人口服砒霜5～50毫克即可中毒，20～200毫克即可使人致死，经常被有意识地当作毒药使用。无论是古代的鹤顶红还是现代的一些老鼠药，杀生取人性命总让人感觉不太好，所以需要隐讳一点，大家心照不宣。
将信石的信拆为“人言”，这个称谓充满了东方人文色彩。提到“人言”，很多人都自然而然地想到“可畏”两个字，人言可畏，砒霜也可畏，虽然作用机理不同，但都能杀人，所以人言也就成了砒霜隐讳的说法。
砒霜的特性及药用价值
《得配本草》载“辛、苦、咸、大热。大毒。治痰癖，除寒哮。外用蚀败肉，杀诸虫。”入药须“醋淬七次，研，水飞晒干用。”
《本草纲目》载“辛、酸、大热、有大毒。”可用于治疗“中风痰壅”、“休息下痢”、“疟疾”、“走马牙疳”、“项上瘰疬”等疾病。
《本草从新》和《本草备要》都载“大燥、劫痰。辛苦而酸，大热大毒，砒霜尤烈。颛能燥痰，可作吐药。疗痰在胸膈，除哮截疟。外用蚀败肉，杀虫枯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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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医家的论述可以看出，砒霜大辛大热，祛顽痰除痹，作用区域遍及全身，药力霸道专横，摧枯拉朽，主要用在攻邪。只能破旧，不善立新。多用于寒、痰、疟等邪实内症。局部的腐疮败肉、虫毒顽痔也可用砒霜使其坏死，这种用法和外科手术类似。
砒霜的正治使用
前人有很多使用砒霜治疗的医案，尤其在治疗痰症方面，对多年累积的顽痰，或夹寒夹风，或已入少阴厥阴，涤痰功效和甘遂有相通之处。
砒霜治疗寒痰：《名医类案》记载“一东南朝贵，素畏热药，病痰辄云火痰，茹芩、连，一日冬雪寒冽，眩呕以死。韩飞霞以黑附子一片，砒一分，春入姜汁，劫之大吐，又服暖药而愈。此盖地气束人，岂可拘执自误？况痰生于湿，湿生于寒乎。（吐寒痰之法）”讲的是明代医家韩飞霞以砒霜，加姜附治疗寒痰的案例。本案病人长时间以芩连凉燥药治痰，难免会有沉寒瘀积，冬天感寒病发。前辈韩懋以砒霜攻痰邪，姜附化寒扶正，组方至简至精。
砒霜治疗哮喘：《名医类案》江少微“治小儿盐哮，声如曳锯，以江西淡豆豉一两，白砒一钱，研细，拌入精猪肉四两，内以泥固济，炭火炮出青烟为度，研细，和淡豉捣匀，为丸，如黍米大，每服二三十丸，滚白水送下，(此方甚佳，即紫金丹）忌大荤盐酱，一月而愈。”小儿盐哮或气管炎、支气管炎、咳嗽等上感后遗症特别多，声如曳锯意味着痰旺痰多。淡豉、猪肉、泥封、炭火扶脾肺正气，专以白砒涤痰，忌盐忌发物，培土以生金。考虑到小儿臓腑少阳，小剂量缓图之，终得功成。
砒霜治疗痰厥：《名医类案》张子和“治一人痰厥不知人，牙关紧急，诸药不能下，候死而已，张见之，问侍病者曰：口中曾有涎否？曰：有。遂先以防风、藜芦煎汤，调瓜蒂末灌之，口中不能下，乃取长蛤甲磨去刃，以纸裹其尖，灌于右鼻窍中，啯然下咽有声，后灌其左窍亦然。曰：可治矣。良久涎不出，遂以砒石一钱又投之鼻中，忽偃然仰面，似觉有痛，斯须吐哕吐胶涎数升颇腥，砒石寻常勿用，以其病大，非如此莫能动。然无瓜蒂亦不可便用，宜消息之。大凡中风痰塞，往往止断为风，专求风药，灵宝至宝，误人多矣。故刘河间治风舍风不论，先论二火也。”这个案例病情复杂，属痰厥闭证危候，现代医学和“脑猝中”、“休克”范畴。急期需要涤痰开窍，但普通药力不足以起效，前辈张子和果断使用专横霸道的砒石，“斯须吐哕吐胶涎数升颇腥”，一剂而安。
砒霜治疗痰迷癫狂：《名医类案》张天池“治苏州一人，年近三旬，患狂疾，奔走骂詈，不避亲疏。投丸药七粒，吐黑色痰二三碗，随定，调理而愈，不复发。方用生白砒一钱，巴豆霜一钱，朱砂一钱，面糊为丸。(非此种药则不效）每服七八丸，新汲井花水送下，忌大荤、油、盐一月，看人虚实大小，以丸数加减用。”这是一个痰迷心窍导致的狂证案例。病人年富力强，正气足，直接用白砒和巴豆霜攻痰邪，朱砂走心安神，是教科书式标准的正治治法。
砒霜治疗痔疮：彭显光制枯痔散，由白矾、白砒、雄黄、硫磺、硼砂、麝香、梅片煅制而成的一种腐蚀剂，涂搽在痔核上，能使痔核组织逐渐坏死，与正常组织分离脱落，适用于二、三期内痔。治疗时，先令患者排便，使痔核脱出，患者侧卧，消毒后，根据痔核大小，酌定用量，然后将枯痔散用盐水调和成稀泥状，涂于痔核部，用薄层药棉将痔核涂药部分包严，再用一块较厚的药棉盖上，外覆纱布，最后用胶布固定。本疗法疗效可靠，无后遗症。
用砒霜治疗导致的坏症
砒霜由于有大毒，药力强劲，使用时如不能中病，则只能人受之，可能会产生变症坏症，纠偏的同时，要顾忌到原症，注意两者兼治。
《增补临证指南医案》叶天士治服截疟毒药，身体发肿气喘方：此症因药内有常山、砒信等毒，使疟邪遏抑于内，药毒攻于皮肤头面，故满身浮肿，气逆发喘烦躁。用生绿豆，或一升，或半升，连皮捣碎，滚汤泡出浓汁凉服，少顷肌肤间有声，一日夜肿消喘止。
《幼科发挥》万全：一儿病疟，医用截药，内有砒丹，三截之，遂成疳疟。其父懊恨前药之误也。予用平疟养脾丸治疟，集圣丸治疳，调理一月而愈。
砒霜中毒的解毒办法
砒霜中毒的解毒办法史籍记载非常多，《本草蒙筌》“所畏酽醋冷水，绿豆羊血四般。误中毒腹中，用一味即解。医方醋煮，亦杀毒焉。”用醋、冷水、绿豆、羊血都行。而且提到砒霜用前加醋煮一下，会降低毒性。《增广和剂局方药性总论》也有类似的记载。上面提到的叶天士治服截疟毒药，身体发肿气喘方用的就是绿豆。
《备急方》吴内翰治疗砒霜中毒“全椒医高照一子无赖，父笞之，遂服砒霜自毒，大渴，腹胀欲裂。余教令服此药，以水调，随所欲饮与之，不数碗即利而安。其方用白扁豆，晒干为细末，新汲水调下二三钱匕。”用的是白扁豆。
《增补临证指南医案》叶天士提供了多种解砒霜毒的方法：
1.解砒信毒，急用密陀僧一两，或二两，研细冷井水飞，徐徐灌下，或吐或泻，则砒信裹在药末内出矣，神效无比。或外再以井底泥涂胸前，或以生蟹，或用田螺捣涂脐四旁更妙。
2.又方：白蜡三钱研末，调鸡子清三五枚，入口即愈。
3.治信毒，并治银匠炉中子毒方：锡灰一钱鸡子七个，将二味搅匀，吃下即愈。按锡灰即白铁消后，锅内所遗渣垢也。再连锅烧红，即化成灰，研为细末，每服二钱，若服毒过多，加倍用神效，诚急救良方也。
4.解砒毒神效方：防风一两研细末，清水调服。
5.又方：石青研末，清水调服。
《名医类案》江应宿“治朱万里子，年十七岁，因服砒毒，杂进解毒药，并多服泥水，大吐后发喘，抬肩竦体，手足爪甲黑色，气不相续，频死复苏，饮食难进，六昼夜不得眠。时六月中旬，邀宿诊视，脉促而面赤，曰：胃火冲逆，用葱煮麻黄五圣汤，一匕而愈。所谓火郁发之也。”这个情况中砒霜毒已经几天了，毒已深入体内，用葱煮麻黄五圣汤，随证治之。不能当作寻常解毒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