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经典难读透?“猛火煮”后还须“慢火炖”
中医经典难读透?“猛火煮”后还须“慢火炖”
小编说:熟读经典,是每一位临床中医工作者入门的基本功。著名中医李致重以《伤寒杂病论》为例,讲述了自己学习中医经典的方法与体会。小编特摘编此文,希望读者能从中有所收获。
猛火煮——使其言如出于吾之口
第一次读经典医著的时候,要集中时间,集中精力,熟读牢记。其目的,是要狠抓“三个基本”,即理解经典的基本概念,牢记经典的基本内容,初步形成符合中医原创特色的基本思维方式。这三个基本是相互联系的,也是步步深入的。
什么叫“猛火煮”?是指第一次读经典医著的时候,就像大火煮生米一样,集中时间,集中精力,一次煮透,熟读牢记,不留夹生饭。借用朱熹治学的要求,就是要达到“使其言如出于吾之口”。提起经典里的章、节、段、句,就好像从己口中讲出自己心里话一样流利、自然。这一目标,应该在中医教育的本科阶段完成。即使要补课,做到“使其言如出于吾之口”,也必须趁着记忆力强的年轻时候,抓紧时机“猛火煮”。
“猛火煮”的目的,是要狠抓“三个基本”。这就是:理解经典的基本概念,牢记经典的基本内容,初步形成符合中医原创特色的基本思维方式。这三个基本是相互联系的,也是步步深入的。当理解基本概念,牢记基本内容的时候,头脑里已经大体构成了中医特色的基本思维方式。所以在中医本科学习阶段,必须在这“三个基本”上下大功夫。以此为基础,往后即使再学点西医的常识,也会清醒地认识到西医与中医在基本理论上的本质区别,不致于陷入“中医西化”的误区了。
笔者是从“师带徒”的途径走进中医学殿堂的。读研究生之前,没有上过中医药大学。在“师带徒”之初,先用了一年半的时间熟背中医入门的基础读本,比如《药性四百味歌括》《药性赋》《针灸经穴分寸歌》《经络循行路线歌》《濒湖脉学》以及《四言举要》《汤头歌诀》《医学三字经》《医学实在易》等。一年半之后开始背经典医著,主要有李士材的《内经知要》、张仲景《伤寒论》《金匮要略》、叶天士的《外感温热篇》和吴鞠通的《温病条辨》。
那时候老师诊务繁忙,没有机会逐条进行讲解,让我们结合参考书自学、自背。比如学《伤寒论》的参考书有成无己的《注解伤寒论》、尤在泾的《伤寒贯珠集》、柯琴的《伤寒来苏集》,当时南京中医学院出版的《伤寒论译释》以及第二版《伤寒论讲义》。在大体了解经典文意的前提下,要求学生逐条熟读熟记。用老师的话讲:“必须在嘴皮子上练好机械功,张口成诵。”
考核时,老师要求我们把《伤寒论》手抄本放在他面前,他半闭着眼睛听我们背诵,从第一条背到三百九十七条。中间遇到不熟练处,他的提示不超过三处,三处提示之后再遇到不熟练处,就得从头再读、再记、再背,然后再考核验收。当年我从头背一遍《伤寒论》用一个半小时;《金匮要略》1小时10分钟,快的时候1小时5分;《外感温热篇》是19分钟到20分钟;《温病条辨》是55分钟。
经历了“猛火煮”这一阶段之后,往后进一步学习、消化、研究、使用起来,就非常方便,非常容易了。
在学习中医基础,熟读中医经典中,有一条刻骨铭心的体会,即切忌“夹生饭”。人在20岁左右,25岁之前,是大脑的机械性记忆能力最强的时候。这一阶段记熟了的东西,以后不容易忘掉。这一阶段一旦形成了记忆不准的“夹生饭”,往往一辈子都处于似是而非、似懂非懂的状态之中。
《黄帝内经》接近20万字,《伤寒论》《金匮要略》也就四五万字,真正下定决心去熟背,其实并不难。过去中国的读书人,少年时候读《幼学琼林》《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千字文》等,青年的时候读“四书五经”。一辈子做人、做事,受用无穷。接下去再拓宽学习研究,便会基础牢固,触类旁通。当年接受“师带徒”教育方式,也是这样。先背中医通识课目,再背中医经典医著。经过如此的“猛火煮”以后,在临床中消化吸收,在成长中拓宽视野,补充新知就比较方便了。这一中医教育之路,值得我们今天反思、研究。
慢火炖——使其意如出于吾之心
在“猛火煮”之后,仔细深入地品味经典的原意,在精思中全面消化吸收。是中医硕士或者博士教育的重点,或者一个人通过中医持续教育、终身教育,在长期努力、不断加深对经典理解上的主要任务。其目的在于“一个确立、两个掌握”,即确立临床辨证论治的思维方式,掌握经典医著的用方、用药规律。
“慢火炖”的意思是,在“猛火煮”之后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仔细深入地品味经典的原意,在精思中全面消化吸收。还借用朱熹的话来讲,“慢火炖”的目标是,“使其意如出于吾之心”,亦即完全彻底地汇通经典医著之奥意。
“慢火炖”是中医硕士或者博士教育的重点,或者一个人通过中医持续教育、终身教育,在长期努力,不断加深对经典理解上的主要任务。其目的在于一个确立、两个掌握。一个确立是:确立临床辨证论治的思维方式。两个掌握是:掌握经典医著的用方规律,掌握经典医著的用药规律。
怎么“炖”呢?我认为要掌握以下几个方法:
01
冲出“得意而忘言”的迷雾
《黄帝内经》的语言是最精粹的古代文言,因为后世文字语言的不断变迁,则需要后世为其做注释或白话翻译。近代在经典医著的白话翻译和外文翻译中,词不达意,似是而非的问题十分普遍。这其实都是“得意而忘言”的现象。
记得20世纪80年代我在中华中医药学会工作期间,曾向许多中医名老专家讨论、请教读经典的问题。近乎一致的观点是:青年时期多读一些注家,中年以后只读经典原著。青年时期入门未久,需要泛观博览,由浅入深;中年时期根基已固,思维精深,所以只读原著,自可准确、深刻、全面地领会经典医著深邃的原意。其中所蕴藏的忧心,也是庄子的“得意而忘言”。
“得意而忘言”,几乎是中国传统文化传承中的一种通病。它不仅指文字语言方面,更主要的在于医学概念与内容方面。把秦汉时期的文字语言所承载的《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用现代文字语言的形式和习惯直接表达,是一件十分严肃,十分困难的事情。其严肃与困难的程度,甚至不亚于外文的翻译。
因此在中医的研究生教育中,引导学生冲出“得意而忘言”的双重迷雾,原汁原味地理解中医经典的含义,是这一阶段学习研究中必须注意的重要问题。
02
学经典时要做类证分析
类证分析,即关于同类证候相互关系的临床研究。这里的同类证候,指的是临床表现相似或先后相关的证候。因为证候是病机在感性认识上的表现,病机是证候本质的理性概括。因此对于相似证候以及证候的变化进行综合性分析比较,有利于深入、细致地揭示疾病病机演变的轨迹。
1978年在研究生学习过程中,刘渡舟老师指导我们做了一次非常有意义的类证分析。仿照《伤寒明理论》的做法,对《金匮要略》和《伤寒论》里的证候进行归纳、分类。比如头痛,把所有提到头痛,或者隐含了头痛的条文都提出来,放在桌面上一条一条地进行比较,分析不同条文中证候的特点,比较不同病机里证候变化的关系。在分析比较过程中,使得我们对《伤寒论》《金匮要略》证候的表现和演变,有了比较深入细致的认识。
后在《伤寒论》《金匮要略》的教学中,我要求学生就《伤寒论》《金匮要略》分别做出两套卡片来。这里以《伤寒论》为例,一套是把《伤寒论》的397条写成397张卡片,一套是把《伤寒论》的113方做成另一套卡片。在做类证分析时,把与其一证候相似或者前后相关的卡片,统统抽调出来,放在平台上进行比较、研究。比如说发热,把与发热相关的恶寒发热、往来寒热、蒸蒸发热、不恶寒而恶热等等相关的卡片,全部抽调出来放在桌面上进行分析比较。这时候,《伤寒论》六经病传变中关于热和寒的变化轨迹,一下子都看清楚了。
做类证分析的目的,在于全面确立起辨证论治的思维方式。其实在临床上,每一位中医每天都在不断地做类证分析,只是我们把它称之为辨证而已。如果在学校读经典的时候下了这一番功夫,临床上的类证分析就要方便、自然、灵活得多。可见,在学生学校读经典的时候便学会了类证分析,这是提高中医临床医生辨证论治水平的最佳时期与最佳选择。
03
要先学经典再学方剂
类方,是大体属于同一类的方剂。也就是药物组成相近、临床功效相似的那一些方剂。把同一类方剂放在一起做比较、分析、研究,是方剂学习中非常简单、有效的学习办法。
做类方分析的目的,在于熟练地掌握好临床看家基本方剂。所谓临床看家基本方剂,就是那些运用最广泛、理解最深刻、加减变化最灵活的临床基本方剂。上述类方分析中,《伤寒论》的113方,核心是11个基础方剂。将这11个基础方剂的加减变化规律搞明白之后,一本《伤寒论》的选方用药规律,大体就掌握了。从此举一反三,可以从中悟出一条读方剂学专著的方法来。
历代医家留下的方剂学专著很多,动辄数千、数万,全部汇集起来,诚可谓多不胜数。如果以类方分析的方法来读方剂学专著,把方剂内在的变化法度和规律搞清楚、弄明白,数千、数万条方剂在我们手中就会浓缩为数十条临床看家基本方剂,从此也就掌握了方剂加减变化的原则和规律。
于是在中医临床上,自己就可以根据实际病情,组成比方书中更具体、更准确的有效方剂来。这岂不事半功倍了嘛!如果一个人不在经典上下功夫,而是从学习方剂学开始,一头钻进历代方剂专著的注释大海之中,恐怕历代再好的方剂,将永远不会成为自己手里看家的基本方剂。
04
要注重用药规律和特点的分析研究
《伤寒论》里的桂枝使用得最多,见于三十余方之中。在三十余个不同的方剂里,桂枝的配伍形式与原则是什么?桂枝在每个方剂里解决什么问题?发挥什么作用?这类问题是需要认真对待的。
首先,药物的功效在四气、五味。四气不是由外表感觉而来,五味不是嘴巴品尝的结果,而是在临床功效、归经的前提下,总结确定的。所以我们说,功效在性味。
另外,中药的功效在配伍中。比如《伤寒论》里,麻黄和桂枝相配伍,可以开腠发汗;麻黄和杏仁相配伍,可以宣肺平喘;麻黄和苍术或者白术相配伍,可以发散表湿;麻黄和石膏相配伍,可以发越郁阳,对于外寒内热这一病机是最恰当的一种配伍。人们习惯上讲的“用药如用兵”,其实是“用方如用兵”。方剂的奥妙处,是药物之间的相互配伍;君、臣、佐、使的严格配伍,是服从于治疗原则的;所以药物的疗效,首先是配伍前提下的体现。这些基本理论,在经典中体现得最突出。所以药物的功效与使用规律,必须以方剂配伍上来体会、来理解。
还有,《伤寒论》和《金匮要略》里符合病机和配伍要求的那些药物的用量,更需要我们留意。药物用量是根据病情的轻重、标本、缓急而确定的,也是具体病机演变情况下的需要。在长期的教学与临床中我一直强调,必须重视研究经典,特别是对张仲景《伤寒论》和《金匮要略》药物用量的研究。否则,你尽管用的是《伤寒论》、《金匮要略》的方剂,临床疗效也不会好。
一味桂枝,在《伤寒论》里出现于30多首方剂之中。在合理配伍和权变用量的基础上,桂枝可以用于温通经脉,用于振奋卫气,用于温通心阳,用于峻补心阳,用于温降冲逆,用于温阳行水,用于温化寒饮等。这并非桂枝一味药什么病都可以用,只不过张仲景在灵活配伍与灵活用量上的举而已。
应该说,一本《伤寒论》,所用的药物仅84味,倘若每一味药物在用量、配伍上都可以像桂枝那样选药准确,用量灵活,那么84味药物就足以适应临床治疗无穷之变的需要。做不到选药准确,用量灵活,即使怀抱着《本草纲目》,也会感到无药可用的。
常常听到有人说,读《伤寒论》花了很长时间,却总是读不透,悟不透。在我看来,关键是读《伤寒论》的方法要对头,要抓住要领。倘若能从这里讲的“一个确立、两个把握”上入手,相信就会收到事半功倍的良好效果。
互动留言 | 你是怎么学习中医经典的?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呢?
本文原载于《中国中医药报》三版
本文图片来源于网络,仅做文章配图使用
新媒体编辑 | 徐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