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丁文江、傅斯年,为什么都不相信中医?
鲁迅先生曾在日本仙台医学专门学校学习过西医。他在通过对《全体新论》、《化学卫生论》等西方医学课程的学习后,脑海中经常浮现昔日郎中为其父亲治病的言论和开列的药方,两相对照,愈发觉得不可思议。
例如中医郎中的药方,“所用的药引也奇特:冬天的芦根,经霜三年的甘蔗,蟋蟀要原对的,结子的平地木……多是不容易办到的东西”,而与当前所学(西医)的所知道的比较起来,“便渐渐悟得中医不过是一种有意或无意的骗子”。
鲁迅在《父亲的病》一文中,除痛恨庸医害人外,还集中对中医的玄奥,不明晰病因,模糊的脉诊等情形进行批判;历数为给其父医病,周家卖光了祖业田产,后来典当首饰衣物,以大价钱延请名医,盼父亲“沉疴早祛”。鲁迅写道,所谓的“名医”名方,就在于搞得众人莫名其妙。如其方剂“最平常的是‘蟋蟀一对’,旁注小字道:‘要原配,即本在一窠中者’。
似乎昆虫也要贞节,续弦或再醮,连做药资格也丧失了”。“父亲肚子胀的像鼓,但‘名医’自有办法,他有一种特别的丸药:‘败鼓皮丸’,这败鼓皮丸,就是打破的旧鼓皮做成。水胀一名鼓胀。一用打破的鼓皮自然就可以克服他”,用鼓皮入药,以毒攻毒。鲁迅说:“父亲终于在这位‘名医’的折磨下死去”。
鲁迅对中医的偏见难于化解。他在当年存废中医的争论中,也是否定中医的代表人物之一。先生曾写《从胡须说到牙齿》嘲讽世象的杂文,内称:“我后来也看看中医的医药书,忽而发现触目惊心的学说了。它说,齿是属于肾的,‘牙损’的原因是‘阴亏’。我这才顿然悟出先前的所以得到申斥原因来,原来是他们在这里这样诬陷我。到现在,即使有人说中医怎样可靠,单方怎么灵,我还都不信。”
在《马上日记》一文中,鲁迅更有坚决的态度:“我的胃的八字不见佳,向来就担不起福泽的。也很想看看医生。中医,虽然有人说玄妙无穷,内科尤为独步,我可总是不相信”。实际情况是鲁迅劳逸的时间混乱,不按时就餐,得了胃病。每每发作疼痛煎熬几日,苦不堪言。本来几付化瘀、消炎的中药即可见效,可十几年间鲁迅拗着不看中医、不服中药,最终被胃病折磨到谢世为止。
生活中经历过的痛苦都会在脑海中打上深刻的烙印,庸医致鲁迅父亲医治无效而亡,令人同情惋惜。但这是个案,不能以偏代全。一个中医出了毛病,所有中医都被连累,这不是公允的态度。
2、不看中医却吃草药的丁文江现代地质学家丁文江,曾求学日本,后又转赴英国。在哲学上,他深受英美经验主义传统和马赫经验批判主义的影响,崇尚科学精神和科学方法,“信仰新医学”,“是一个欧化最深的中国人,是一个科学化最深的中国人”,并以一副“寿高梦旦联”而自得:
爬山、吃肉、骂中医,年老心不老;
写字、喝酒、说官话,知难行亦难。
丁老奉此为佳联挂于中堂,有宾朋至,必讲解,尽兴发挥,口无遮拦,把中医贬得一无是处。即使病重亦不肯请中医治疗。据学人陈伯庄回忆:“有一次论到中医,我坚持中医具有实验效用,在君(丁文江)极不耐烦。我说:‘假如你到穷乡僻壤考探地质,忽然病了,当地无一西医,更无西药,你会让中医诊治你吗?’他断言回答说:‘不!不!’ 科学家不得毁其信仰与节操,宁死不吃中药不看中医。”
还有一次他到贵州旅行,在一个地方他和他的随从都染病卧床了。“本地没有西医,在君(丁文江)是绝对不信中医的,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请中医诊治。他打电报到贵阳去请西医,必须等贵阳的医生赶到了他才肯吃药。医生还没赶到,跟他的人已病死了,人都劝在君先服中药,他终不肯破戒……他终身不曾请教过中医,正如他终身不肯拿政府干薪,终身不肯因私事旅行用免票坐火车一样的坚决”。这一绝决的态度,已超出了“科学”的限度,而是将“科学”转化为一种宗教意义上的信仰。
不过,誓不与中医为伍的丁文江却服草药治过病。
某年他在云贵高原考察地质,因饮水不洁染上痢疾。此病在当地习以为常。土著替他取黄柏树皮煎汁,日服三次,泻痢即止。当“跑肚提不上裤子”,腹部又绞痛难熬时,土著先喝上一口药,再让他放心服用。他服药的当天下午“痢即止,腹无痛”。丁文江于是说:“草药治病,与中医无关”。
3、傅斯年谓中医不如西医傅斯年,字孟真,“五四”名人,是货真价实的学生领袖。北京大学的游行队伍中,傅斯年是总指挥。火烧赵家楼,痛打章宗祥时,傅是领头人之一,后成为知名的文史学者。如果给其确切的学术定位的话:“胡适是民国学坛的盟主,傅斯年就是辅弼大臣”。
这样一位有名气、有学养的文化人,一生推崇西医,废弃中医的态度,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早年,傅斯年于《再论所谓“国医”》中说道:“所谓‘国医’者,每每自诩治愈某某要人、某某名士,然后‘交游攘臂而议于世’。……我以为‘治愈’一事,不是一件简单事实,如引‘治愈’为自己支持,必须先分析所谓‘治愈’究是如何情态。人体是一个极复杂的机器,而且他的机能又时时刻刻在变化中,故虽一件万分可靠的对症药,其能治愈某一个人的对症否,也并无百分之百的把握。
1941年在重庆国民政府参政会上,湖北参议员孔庚《调整卫生行政机构,中西医并重,渐求汇合为一,增进民族健康以利抗战》的议案出台受热议,引发傅斯年的不满并与孔庚发生冲突。在此后的第二次会议、三次会议期间,孔庚从民族健康考虑继续提出内容大体相同的一系列议案,且得到四川参议员曹叔宝的附议、支持。
于是傅、孔冲突便由学术争论变成政治问题,政坛之上的辩驳演化为人身攻击。对这一事件的原委,与傅同为五四运动的学生领袖的罗家伦写道:
“有一次,为中医问题孟真反对孔庚的议案,激烈的辩论了一场,当然孔庚辩孟真不过,于是气了在座位上骂孟真,骂了许多粗的话。孟真也气了,说是:‘你侮辱我,会散后我和你决斗。’ 等到会散后,孟真在会场门口拦着孔庚要决斗了。
他见孔庚年纪七十几岁,身体非常瘦弱,便立即把双手垂下来说:‘你这样老,这样瘦,不和你决斗了,让你骂罢’。” 说完,傅挪动身子自我解嘲道:“老者为上,大骂我一顿,气出了,但中医不如西医精准,两者不可合璧,你干生气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