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毁于中药,中药死于贪婪!

文 / 道医学堂
2018-02-08 13:54

中药病了

吃药还是吃饭?近年来中药材大幅涨价,让不少病人时时面对如此艰难的选择。是什么让过去一直以“简、便、验、廉”深入人心的中草药,疯狂暴涨,甚至一天一个价?

同样令人揪心的是,如今膏方进补大行其道,中药材质量却一地鸡毛,让人声声叹息!花大价钱买来人参,有可能是提炼过精华的“药渣”;头发白了可服何首乌,可为此闹肚子的比比皆是,只因为传统炮制技术被弃置一旁;道地药材到处移植,农药肥料频频催生,转基因技术也匆忙上阵……即使扁鹊重生,无药可用徒唤奈何?

治病救人的药如果“病”了,病人还有救吗?

吃了药,吃不起饭……

他们遭遇的,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四轮中药价格大涨。这次,是涨势最凶猛的一次。

“今年眼看着太子参的价格往上涨,像发疯一样。”张春华的大儿子看着自己手上的药方划价单惊呼!

从2008年开始为母亲配这服抗肿瘤的中药,方子没有什么变化,可每月总价已经从820元涨到了1700多元,翻了至少一倍。仅太子参这一味药,就“贡献”了涨幅的四分之一。

有人也许会说,癌症病人每月1700元的药费支出,相对于西医治疗而言,已经是很便宜了。

但这张方子,如果不是辗转从大城市配药后寄回老家,而是在张春华所在的县城直接配制,价格还要贵上一倍,而且药材里每每混有老鼠屎、蟑螂屎……

更令她庆幸的是,如果不是有熟人打招呼,这张方子还需按“行业惯例”加上冬虫夏草。按市价,虫草已经涨到每克240元到680元不等,售价堪比黄金。一两,那就是一万多元啊!

为了这服药,张家大儿子已经一搬再搬,搬到了每月租金800元的陋室,买房娶妻那是被无限期搁置了,已经36岁的他倍感无奈。

他们遭遇的,正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四轮中药价格大涨。这次,是涨势最凶猛的一次。

“药你苦”

遇上一位好中医,原本是张春华的幸事。没想到中药材涨价,使得每月一次的配药,变成了一项无比艰巨的“大工程”。

这位66岁的普通农村妇女,2003年查出乳腺癌,经过化疗,如果5年不再复发,就可宣告化险为夷。可惜就在快要到5年的时候,癌细胞转移到了胸骨。

继续到医院做放疗,这是一个常规的选择。然而治疗费用却让人咋舌:“现在癌细胞已经骨转移了,能不能治愈,需要多长时间,都很难说,要走一步看一步。一般而言,放疗没有做一次的,至少需要3个疗程,一个疗程的费用是3万-4万。”

生死未卜,却要先花掉十几万,这对张春华来说实在太冒险了。一筹莫展时,儿子的朋友为他们介绍了一位颇有盛名的老中医。老中医为张春华开的方子,需要吃满5年,一年365天,一天也不能少。

处方上总共有二三十味中药,每一次老中医都会根据张春华的脉搏和舌苔,对处方不断调换,直到她最终适应了这张方子。于是固定下来,成为一服“成药”。这张处方,可以说是为张春华“量身定做”。“肿瘤病人的处方都是这样,如果一个人吃好了,其他病人拿去照猫画虎,就会发现不灵的。”一位医生为记者解释说。

而这服不再变动的“成药”,也为我们留下了一份观测本轮中药涨价的依据。

“从2008年开始吃药,2009年还没有什么感觉,从2010年开始,药价每个月都在涨,尤其是今年涨得特别厉害,其中太子参涨得最快。”张春华的大儿子回忆说。

中药材里太子参原本不起眼,不想变成今年最大的“妖股”。2009年底,太子参的批发价每公斤只有30多元,2010年初就涨到了50元左右。2010年7月份是每公斤80多元,8月初直接跳到180元/公斤,9月初价格更高达到280元/公斤,到现在每公斤则已经接近 500元,被老百姓斥为:只有太子才用得起!

“我做了40多年中药材生意,太子参这样的涨法,从来没见过。”一位老药人告诉记者。

疯狂的不仅仅是太子参。

这张处方里,麦冬早已驶上了涨价的高速公路;曾经几元钱的甘草,价格已经翻了至少5倍;党参五六年来都徘徊在10元/公斤,但在最疯狂的时候,已经有药店喊到280元/公斤……

张春华是农民,她所在的县城经济比较好,村里只要上了60岁的老人,每月都能领到50元的养老金。“50元,还不够买1两精品太子参。至于冬虫夏草,想都不要想。”张家大儿子说,“我爸是工人,退休金每月1000元,2008年药价还是800多元的时候,刚刚好够我妈吃药,现在已经供不上了。”

中药材少了吗?

张家人赶上的,是中药最疯狂的一次暴涨。

很多行内人在提到中药市场乱象时,都会回忆起上世纪80年代。

1949年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国的中药材从种植、收购、销售到管理,都由一二三级国营药材公司负责。自上世纪80年代,中药材价格完全放开后,中药材丧失了“蓄水池”,“天价”和“地价”开始粉墨登场,传统的“霸盘”现象死灰复燃。最具标志性的事件,莫过于1988年上海等地爆发甲肝疫情,板蓝根价格由每公斤3元被爆炒到了24元,轰动全国。

而第二轮涨价,源于1990年前后重旱减产,天麻1992年攀升到每公斤190—220元。第三轮涨价潮则是举世闻名的2003年非典爆发,白云山制药厂的板蓝根冲剂被恐慌性一抢而空,中药材市价暴涨甚至惊动了国家领导人。而从2010年开始,中药材涨价进入了最疯狂的第四轮高峰。2010年全国市场537种中药材中有84%涨价,平均涨幅为109%,涨幅超过100%的品种多达96个。进入2011年3月后,中药材价格,更是以一种看不懂的价格连级跳。

是谁制造了“天价药材”?

最常被拿来说事的,莫过于“需求说”——随着“全民进补”的时代到来,中药养生热潮推动了补品、中药的需求大幅攀升,价格水涨船高。

张春华就因为“冬令进补”,饱受“买药难”之苦。

从2009年起,冬天配药变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一天到晚不是少了这味,就是少了那味,总是配不齐,而她的药又是一天不能断,这可急坏了全家人,几乎是“朋友总动员”出去找药。

“我替他们配过几次药,去年年底有一次一连跑了4家药店,每一家门口都是长龙,大批市民拿着冬令进补的膏方排队,我们这些正常配药的也得在那里等,一排就是一两个小时。排到了告诉你没有这味药,又得去另一家排。”一位朋友诉苦说,连她到北京出差,都肩负了配药任务,到各家药店去碰运气,有一次还被暴雨淋得像个落汤鸡。

医生向记者指出,民间广泛流传的“今冬进补,明年打虎”确有道理。但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很多人的进补已经变成了“瞎补”。“现在开方前也不号脉了,症状上明明写着‘高血压’,药店居然就敢给开高血压病人绝对禁忌的鹿茸!”而药店也许是出于仓储面积有限,也许是因为虫草 、鹿茸利润巨大,往往大量购入滋补药材,正常药材却变得紧缺起来。

然而在内行人眼中,进补对于价格的飙升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意思”。

“大量优质道地的中药材被做成提取物出口,当‘草’一样贱卖!这是导致国内中药资源短缺、价格暴涨的重要原因。”原国家药监局市场司司长骆诗文痛心疾首地说。“国家批了7156家药厂,很多厂都是投机成立的,根本没有自己的药品,就以原料出口养活自己。2007年我看到日本向我国进口青蒿颗粒3万多吨,拿去做添加剂。100吨药材,只能提取8%-10%的有效成分,这3万多吨,就需要30万吨药材!”

近年来,中药提取物出口占比大增,年出口额5.3亿美元,占中药出口比重的40%以上,从今年5月1日起,更是坐上了直升机。

4月30日是欧盟规定的植物药生产企业准入资格认证的最后一天,而我国药企没有一家在此时限内通过注册,全军覆没,这让出口中药提纯物,成为一种“最时髦”的选择。

据中国海关数据统计,2011年一季度,我国中药提取物出口额2.7亿美元,同比增加53.4%。以德国、西班牙、英国为主的欧盟国家进口我国植物提取物增幅接近或者超过100%。

“1988年的时候,我国中药种植一共1200万亩,,其中耕地580多万亩,非耕地620万亩,足够中国人用药,为什么现在不够了呢?一个原因是庸医滥用药,更重要的是出口药物提取物仅提取一种有效成分,造成了我国大量优质药材被浪费!”骆诗文批评到。

更令人尴尬的是,国外大量从我国进口中药提取物,主要是用来开发植物药,大量出口到欧美市场,再被做成制剂高价返销到我国。出现了“中国原产,韩国开花,日本结果,欧美收获”的奇特怪象。

“精品”是怎样诞生的?

需求日益增加,如果遇到供应不断下降,价格上涨的势头就会格外凶猛。

“这个药越来越难配,每次都很恼火,后来我冲进药店经理室,把方子扔给他,让他去配。”这位帮张家配药的“牛气”朋友,在医疗行业颇有些影响力。她指责经理:“周恩来当年曾提出了‘先饮片,后成药;先治疗,后滋补;先国内,后国外’的‘三先三后’原则。这是肿瘤病人救命用的!滋补应该往后靠,你们怎么可以本末倒置!”

不知是因为此人的影响力,还是药店经理自知理亏,随后几次,药店都会开车出去帮他们找药。

张家的“配药难”稍稍缓了缓,可太子参缺货了。

“从去年就开始缺了,今年更严重。普通的根本没有,药店里只有精装太子参。经过这么变相一涨价,太子参的价格就贵了四五倍。原来一个月需要花135元,改成精装就是596元!”

“自然灾害影响了太子参产量。”店员如此解释。当下, “天灾说”正成为药店或者药材行业对外解释中药涨价的另一个最好用的说法。

令人疑惑的是,如果发生了自然灾害,中药材只会一同歉收,或者品相普遍不佳,为何现在只有普通药材减产,精品依然充足?

这个秘密,被一位老药工揭开了。在中药材批发中心,这位老药工拿出了普通太子参,无论粗细、大小、都与精品没有多少差别,嚼一嚼,味道也很浓。只是普通太子参看起来脏兮兮的,而精品又白又好看。

“真正的太子参就是这个样子!”这位闭着眼睛仅凭鼻子就能辨别药材的老药工肯定地说:“想白还不容易?我进去给你拿硫黄熏熏,转眼就白了!”

“精品”真相大白!原来精品太子参=普通太子参+硫黄!

“压大货”

无论是“需求说”,还是“天灾说”,都无法解释为什么太子参的价格一个月就能翻一倍多。如此陡峭的拉涨曲线,有经验的投资者一看就知道,肯定背后有人操盘。

操盘黑手中,传得最邪乎的,当数“温州炒药团”,后来又出现了“山西煤老板”的新段子。似乎从房地产、股票等市场撤出的热钱,都瞄准了中药材这个新的投资途径。

但一位医生疑惑地告诉记者:“医院里面经常有这样的事情,上面来一个通知,比如某某药材没有了,统一用另一种代替,市场上面这种中药材就会应声大涨。这类通知,我们从来不知道是哪个部门、什么人下发的,像药农、药贩子这样的人不可能知道临床热门的是用哪一个药。这个‘热点消息’是谁传出去的?谁在‘指导’市场?”

药品批发中心存有的太子参并不多。老药工见怪不怪地说:“有人拿去做‘期货’了,压了很多在那里,等紧俏的时候再抛出来。”

都是什么人,在中药材上玩期货?

“绝大多数都是药材市场内部的人,往往是官商勾结、只有极少部分人得利。中药材品种繁多,产地、规格复杂,专业性极强。作为外行的温州人怎么敢炒?”骆诗文证实。

一位精通药材的人士告诉记者:“我朋友那里去年有3000公斤三七,如果我手上有几千万,联手吃下来,就能大赚一笔。”

据一些常年玩药材“期货”的人士透露,“药都”安国就是个“压大货”的市场。事实上,中药材市场几乎天天上演惊心动魄的大戏,集中于“大宗家种药材”,上世纪80年代就有人几毛钱压大货生地。由于药材周期性的“天价”、“地价”往往相差几倍到几十倍,做“期货”投入房屋抵押贷款、追风赔钱、倾家荡产、自杀身亡的,并不鲜见。只是由于该行业透明度不高,一幕幕投资悲喜剧,甚少为外界所知。

在“压大货”的主力军中,甚至出现了一些资金雄厚的大型药企的身影。

“广州有家企业就炒板蓝根。板蓝根本来是安徽北部和河北的东北部、山东的西北部、山西的运城质量最好。现在有家药企,花钱在国家搞认证,把自己的板蓝根认定为名牌产品,然后以4元/斤到全国去采购,以它的商标卖,售价翻为15元/斤,周边药企也都跟风涨价。而且他们并不是动用了自己的资金去做这件事情,他们向科技部、财政部申报一些项目,每年可以拿到大笔科研经费。说白了,都是用国家的钱。”骆诗文透露。

今年7月19日,发改委向54家从事党参经营的企业发出告诫书,要求他们必须在限定时间内以市价一半的供应价,将囤积的党参卖给药厂。

行政出手,加剧了市场的恐慌情绪。经历了一年的暴涨,近2个月,中药材似乎又有了暴跌的迹象,虽然药店、医院的售价,依然还是稳稳不动。

中药材从“天价”到“地价”、“药贱伤农”的轮回,是否又将再一次上演?

中药已死?

2006年,记者采访原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市场司司长骆诗文,他曾预言:“我们执行错误的‘中药现代化’路线与国际接轨三四年,已经使得中药加速走向衰败。如果这种情况再让它继续5年,中药就无法挽救了。”

2011年,记者拜访骆老,再度提及此事,他直言:“医药不分家。现在传统中药已经不复存在,医也完了!”“前些日子得了结肠炎,一直拉肚子,最严重的时候一天十几次。”骆老解释说。

这位学徒出身、从事中药工作53年的退休老人,有点头疼脑热从来都是自己开方、抓药。结肠炎病程缓慢,反复发作,缠绵难愈。为了根治,骆老从医书找到一方。该方需要的药材,有一味颇为独特:伏龙肝。

伏龙肝就是灶心土,可治腹痛泄泻、便血。骆老托了朋友,终于在湖南农村寻找到了传统的老灶台。他特意交代:“要挖取灶底中心烧得最红的那一块,有多少要多少。”——这东西如今太金贵了,骆老保存了整整一大包,以备后用。为了保证这服药的品质,骆老亲自按古法炮制。果然几剂而愈。

很多人都以为“中医是慢郎中”,有时候连骆老的女儿都不例外。一次孩子发烧,咳得很厉害,工作繁忙的她为了快速治愈,也是直接送医院挂水去了,没想到连着一星期都没见好。而北京中医院一位医生,是名老中医的孙子,仅用了5味药,3服下去,小朋友就活蹦乱跳了。

这位医生姓周,夫人也是名门之后,是京城名医施今墨的第三代。周医生用药有何高明?骆老说,重点是他每一味药都经过自己精心炮制。而现在的医院大多不炮制、或者乱炮制。

一位老医生则对记者说:“不能怨老百姓骂中医。现在中药不灵了。价格涨得那么厉害,假冒伪劣又空前严重,老百姓怎么能不骂?从来没有见过中药材质量像今天这么差,过去三五服中药下去疗效就出来了,现在十服八服也没见疗效。”

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连治病救人的药都“病”了。骆老说:“我搞了50多年中药,现在的中药连我自己都不敢吃。不是危言耸听,很可能吃出问题。我吃中药,都得自己跑到药材市场亲手选药材,自己炮制。”

南京中医药大学周仲瑛教授断言:“中医将亡于药!”作为华夏5000年文化结晶的传统中药,到底怎么了?

“一袋袋包装扎实的枇杷叶码得像小山一样,一辆12吨的载重货车整装待发……”这是一名记者在全国最大的枇杷叶收购大户,福建仙游县书峰乡林文喜的收购站,看到的“壮观场面”。自2005年起,林文喜就以每吨700元至1000元的价格,向山民收购枇杷叶。并相继敲开了广州医药公司、山东制药厂、同仁堂的大门。

原来落到地上随其腐烂的枇杷叶,随便捡来就能换钱,瞬间激发了村民们的积极性,连残疾人都加入了捡叶大军。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大爷,一年仅靠卖枇杷叶,就能收入4000元左右。枇杷叶应该如何采集、炮制?

骆诗文为记者详细地讲解:“今年用的枇杷叶必须是去年从树上摘下来的老叶,树龄至少三五年。用鬃刷把枇杷叶背面的毛刷得干干净净,放在竹垫上晾到八九成干,以一公斤为单位,一叶一叶码好用绳子扎起来,再立起让它彻底干燥。做药的时候,拿出来,用药刀切成0.5厘米厚的丝,锅里加炼熟的蜂蜜和适量开水,放入枇杷丝拌匀,用文火炒到枇杷丝既能很均匀地沾上蜜,又不黏手,取出放凉即可。”

但现在农民们一般都是怎么采集落叶?“我亲眼看到,都是直接用一根金属的或者竹制的长签扎地上的落叶,管它老叶、新叶。很多叶子在泥里已经腐烂,再一下雨,浸泡过后还有什么用?采回来洗都不洗,毛也不去,晒干一扎。炮制的时候,甚至连绳子都不解,蜜炙就更不用提了,直接往提取罐里倒。”

中药材历来讲究原产地,是为“道地”。骆老解释说:“这是五千年来通过实践摸索出的规律。大量验证表明,一旦改变了环境,药效往往就不行了。”据骆老所言,“文革之前,中药如果需要异地种植,必须经过三代,考察是不是有疗效。用第一代的种子种第二代,第二代的种子再种第三代,直到三代药材的疗效和原产地药材一致,才允许移植。现在则随心所欲了,想去哪里种就去哪里种。

“前一段时间检查出鱼腥草有问题。什么问题?从原料上就不对。过去鱼腥草主要生长在深山的水沟溪泉两边,没有污染,煮了以后给小孩退烧很快就能见效。现在云南、贵州、四川,把鱼腥草洒在大地里,像种蔬菜一样。本身那个地是农田,已经施过很多年的化肥农药。长出来后用耙一耙,装在竹筐浸到水塘里,把泥洗掉就挑到集市上去当蔬菜卖了。当天卖不完怕烂掉才拿回去晒干,卖出去做药。肺炎发烧,以小孩居多。小孩病情变化很快,以往一服药就能扳过来,延误了就可能致命。你说拿这样没什么疗效的鱼腥草做药,吃了能不死人吗?”

不道地的药材一轰而上大量供应,优质的原产地药材则遭到人们竭泽而渔式的掠抢。如今浙江各中药房,已经难以看到原汁原味的“浙八味”了。云南白药最重要的原材料野生重楼,又名七叶一枝花,已经濒临灭绝。道地药材大多产于老少边穷地区,无论用什么手段,如果能使产量倍增,对当地都是有吸引力的。麦冬使用壮根灵后,单产可以从300公斤增加到1000多公斤。党参使用激素农药后,单产量也可增加一倍。但药效可想而知。

“就像我们吃黄瓜,头尾两端味道不一样,当归各个部位的药效不同。当归头止血,当归身补血,当归尾破血(催血),不能乱用。以前用当归,都要分清部位,一钱一钱算得很仔细。现在去配药,药房的人跟我说,当归都长得很大,给你一整根,都啃光也不会出事情,当然,也没什么疗效,跟吃萝卜差不多。”一名老医生告诉记者。

药材中农药残留超标的真相更令人震惊,这也是我国中药材出口最大的拦路虎。从检测统计可以看出,我国中药材中农药残留污染具有普遍性,几乎在所有的样品中都有检出。二三十年前,为了消灭长白山上的松毛虫,政府曾组织飞机在林区大规模洒下666等剧毒农药,至今该成分仍不时在长白山区的人参中被检出。

岷县当归又称“岷归”,为药材界公认的“道地药材”。前段时间岷县“毒当归”闹得沸沸扬扬。由于黄芪、当归、党参等药材常发麻口病,束手无策的农民最后只能用各类高毒高残农药一起“招呼”。吓得不少想买当归的朋友,不惜从香港绕道订购。

就在人们为转基因食品是否安全纠结不已时,转基因中药也已来到了我们身边。早在1999年,成都就利用转基因技术提高枸杞等药材的抗病虫害能力和药材产量。

“现在国家投资了好几个亿,在黄河以南的某省份搞黄芪转基因研究。黄河以北的黄芪疗效才好,到黄河以南有什么用?”骆老透露,“中药作为一个复杂的化合物集合体,转基因之后是不是会影响它的性味归经,这事没有人管,科研经费才是大家更重视的。”

目前列为转基因研究项目中药包括:金银花、忍冬藤、连翘、板蓝根、鱼腥草、人参、太子参、大枣、枸杞、核桃仁、丹参、绿豆、黄芪、百合、青蒿、何首乌、龙眼肉、杜仲、甘草、半夏、桔梗、银杏、麻黄、防风、芦根、地骨皮、竹叶、菊花、广藿香、巴戟天、枳壳、夏枯草等。

“抢青”之祸

内行人都知道这句谚语:“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砍来当柴烧。”药王孙思邈更在一千多年前直接指出,不按时节采摘的中药材,有名无实,跟烂木头没有什么两样。

骆诗文说,中药市场放开以后,药材变成了“农副产品”,没多少人再指导农民种药了。现在种药主要靠价格调节,哪个上涨种哪个,哪种方法长得最大最快就用哪种。为了尽早上市,药农采收的天麻里面都是瘪的。桔梗生长两三年才能达标,现在人工种植一年就可以了。

杜仲等皮类药材,过去选择的标准是皮必须有0.3厘米厚,树龄一般10-15年,折断后杜仲丝拉都拉不动,那才有效。现在不管年限,也不管加工、研炒了,当年种的都拿来用,都是薄皮和枝皮的,也根本没有丝,疗效相差极大。黄芩五寸长才能用,现在才长到一寸长就被挖出来了。甘草、大黄三年以上的才能达标,可农民一旦遇到价好的年份,就会提前采收。

还有药用价值极高的辽五味子,本应到10月才能采收,已经提前3个月遭受了抢青之祸,采回来的青果还要喷上药水焐红,而真正自然成熟的五味子则无处寻觅。

中药也有“三聚氰胺”

药材采集之后,最基本的工作是除去泥沙和混杂物。然而目前市场上的药材,茵陈、蒲公英、菟丝子等所含泥沙重量几乎占20%以上。丹皮不刮皮抽心,白芍不去老根,板蓝根不去根头部,桃仁、杏仁不去皮,酸枣仁大量含壳,麦冬、莲子不去心……

饮片切法不同,药效也不同。板蓝根薄片的浸出物还原糖含量明显高于斜片、厚片。但现在药工怕切到手,随意把药片薄片改厚片,厚片改块状。片薄如飞的天麻,只能停留在老药工的记忆中了。

既然在加工修治上竭尽全力偷工减料,功夫都花到哪里去了?——“面子工程”,俗称“打磺”。既为了饮片色泽好看,延长保质期,又能让霉变药材焕然一新。

打磺本来是传统的熏制方法,目前的问题是反复打磺,造成硫超标。更有甚者是直接将硫黄粉洒在药材上面,注重养生的老百姓叫苦不迭,从我国进口药材的韩国商家也是颇为头痛。为了获得二氧化硫不超标的白芷,他们只能每年从中国直接进口新鲜白芷自己加工。

当今中国,已经被戏称为“化学大国”,中药商在这方面的“追求”更是孜孜不倦。近年来为了让药材更好看,除了打磺,还增加了用双氧水浸泡天麻漂白,用氧化铁水洗丹参染色,拿洗衣粉搓掉霉斑……

一言难尽话炮制

很多人都听说过何首乌能治少白头,但为此闹肚子的也比比皆是。

原来生首乌中含有一种蒽醌衍生物,能滑肠致泻。必须经过炮制,让蒽醌衍生物水解成无泻下作用,降低毒性,才可以正常行使乌须黑发的功效。

红顶商人胡雪岩开设的胡庆余堂,收藏着一套国家一级文物——金铲银锅。紫雪散祖传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放入白银钵内,用黄金铲搅拌煎熬。

很多人以为这不过是药店的噱头,后来经过化验证实,白银含有硝酸银、弱蛋白银,对人体黏膜有抗菌消炎作用:金箔则具有镇惊、安神功效。

“中药加工炮制,一是减毒性,二是增加疗效,三是改变归经。”骆诗文告诉记者:“半夏有毒,临床大都经炮制后使用,分为法半夏、姜半夏、童子尿半夏。用盐卤、生石灰炮制的法半夏,用于健胃。童子尿半夏,主治跌打损伤、胃里咳血。姜半夏则是治疗妇女妊娠反应。而生半夏则是催吐的。”

但据骆诗文观察,现在的药厂和医院,虽然有炮制标准,但都锁在柜子里,好多都是不炮制,或者炮制不到家。即使某些著名的大药店也存在此类现象。“炮制首乌传统用黑豆煮,药材商代以锅底灰,甚至用墨汁染色。白术就是往锅里一倒,根本不翻炒,上面是白的,中间是黄的,下面的则是焦黑的。”

炮制不得法,轻则减效,重则害命。一名具有40年临床经验的中药师发现,炮制用醋如果用工业醋酸或食用醋酸配制的食醋,都有一定的毒性,能引起30%左右的小鼠死亡,而使用发酵米醋则无此不良反应。马兜铃则闹出过肾病风波,一时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主要原因就是国外为了减肥,把马兜铃直接当茶饮,而不知道我们药典规定马兜铃要用蜂蜜炮炙解毒。

一位医生告诉记者,他们已经收治过多位因服用了炮制不到家的中药材,而导致中毒的病人。更令人担忧的是,虽然炮制技术乃是中药的核心,但是后继无人,很多饮片厂甚至雇佣了对中药炮制一知半解的初中生、高中生来作业。

“现在善鉴别精炮制的中药专家,全国只剩下两位‘高徒’:83岁高龄的王孝涛和85岁高龄的金世元,所有中药炮制方面的专家加在一起,总共40多位。说句难听的话,死一位少一位。”骆诗文说。

而一家驰名全国的老字号,由于老药工总坚持老规矩,新领导不乐意了,退休时一个都没留。有些人就这样流失到深圳的外商合资药店当技术指导,我国炮制技术面临泄密之虞。

“王孝涛现在老得连门都出不去了,曾经想穷极毕生所学,为国家留下一本关于炮制方法的书,出版社问他要 20万元,他向有关部门申请经费支持,没想到一分钱都没批,王老一怒之下罢笔不写了。”

高价买“药渣”

“我买西洋参的时候特别烦,有时候一泡就没有味道了。”有位医生气愤地告诉记者,这类西洋参早已被萃取过有效成分。

骆诗文说,很多冬虫夏草也已被提炼,药材商将“药渣”用啤酒浸泡,误导消费者以为是真货。没有经过萃取的虫草外观饱满、色黄而亮,现在市场上至少70%的冬虫夏草 ,都被提取了有效成分,干巴巴的,虫体较硬,也没有香菇一样的香气。

即使正规药材市场,都充斥着以“药渣”冒充的正品,这让制药厂也很头疼。不买就得停产,买了药品质量肯定有问题。权衡再三,最终还是经济利益占了上风。

以下这些药材都发现过“被萃取”现象:人参、西洋参、党参、冬虫夏草、黄连、黄柏、牡丹皮、首乌藤、金银花、连翘、八角茴香、山茱萸、连翘、桔梗、淫羊藿、川贝、五味子、益母草、泽泻、白术、鸡血藤,柴胡、穿山甲、紫河车等。

如果说从前的中药造假,还只是在等级上以次充好,如今则是花样百出了。

骆诗文曾跑遍了全国17个中药材市场,总结出来常见的造假手法有山肉萸掺进葡萄皮,黄芩中掺桑寄生,用塑料做穿山甲甲片,把树枝包上毛皮包切成片冒充鹿茸,在海马肚子里灌玻璃胶,往虫草上粘铅粉……中成药造假则更有隐蔽性。比如衡量萸肉的质量标准是熊果酸的含量,一些药厂就往里掺山楂,结果一样达标,疗效只有天知道了。

救救中药,救救中医

求医问药的人们经常感叹,找到合格的好中药难,找到一位好中医,就更难了。医之用药如用兵,须有良医辨证施治、对症下药、才能精确打击。

但中国还有多少中医专家呢?

“过去能被国家外派给其他国家领导人治疗疾病的‘名师’已基本上没有了,只有高徒这一称谓,其中中医有145人,计划让他们再带上一批具有一定中医水平的中年中医,总数达到500人。”骆诗文谈道。

凡是师傅带徒弟的,基本上是学徒出身,没有这种学历,一律不能考执业医师,也就无法行医。仅有一条狭窄之门,允许七八十岁的带五六十岁的,五六十岁的带四五十岁的。如此以来,只有提高,没有继承。

“我在中医药局好几年,问老中医:‘你带了几个徒弟?’他说上面给安排的,又不是我自己带徒弟。如果是我自己带徒弟,肯定会像亲生儿子一样教他。现在我都七八十岁了,徒弟五六十岁,他都形成自己观点了,能跟我学什么?什么也学不了!’中医这不是等死吗?前年我写了调查文章,有领导批示我反映的问题很好,要允许中医带徒弟,可惜下到执行层面就不了了之。”

吕柄奎被誉为中医泰斗,他的儿子吕嘉戈告诉记者:“从中医人数上的变化,就能说明问题。西医人数,从1950年到2004年,增长了70多倍,达157万人。而中医从1950年的27万-30万人,达到2004年的27万人,实现了零增长!况且这27万人和55年前的那27万人,医疗水平无法相比。”

自从清末太医院被废止,中医药就开始走上了不被重视之路,经过“现代化”的洗礼,如今更是日渐风雨飘摇。

“中药现代化没错,只是我们的路走错了!”著名专家张吉林认为:“中药要走自己的现代化之路,而不是全盘西药化。”

一位药工批评说:“现在该研究的不研究。比如传统硫黄熏蒸加工方式有不足的一面,但农民收的鲜药不处理无法卖出,怎么解决?没有人管。”

欧盟药典委员会草药专家组组长格哈德·弗兰兹,数年来研究中草药。今年7月,在世界中联中药分析专业委员会第二届学术年会上,他表示“西方的植物药偏重于对已知化学成分的研究;而中草药则是基于对‘阴阳’理论的研究。中药是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过来的,西药则是纯粹的化合物。因此,我们在尝试让中药和西药达到统一,结合两者的长处做一些整合工作。”

一位评论者提供了另一个思考角度:“目前西医、中医,西药、中药,谁更科学,以我们目前人类的认知能力,无法做出判断。所以最关键的不是谁先压倒谁,而是先保护,不要让两大体系中的一个先行消亡。”

“洋中药”启示录

中医药在全世界愈来愈受到重视,但是这一切,都与中国无关。我国的贡献,仅在于为日韩等国的汉方药提供原材料。

1949年,大局已定,苏共代表米高扬来到西柏坡。滹沱河畔,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品尝着汾酒和红烧鱼,堪称美食家的米高扬赞不绝口。

毛泽东主席笑道:“我相信,一个中药,一个中国菜,这将是中国对世界的两大贡献。”这番评价,他在1953年杭州刘庄宾馆小憩时,又再次重提。

他不会想到,作为中草药的发源地,今天中国大陆拿到的份额,只是世界草药销量的2%,日本则以90%的市场份额牢牢占据第一把交椅。韩国和中国台湾地区则占5%-7%。曾获得日本医师会授予“最高功勋奖”的日本医学权威大冢敬节,1980年去世前,曾叮嘱弟子:“现在我们向中国学习中医,10年后让中国向我们学习。”不幸言中。

在日本,超市药店中卖得最火的,莫过于汉方药,甚至中国游客来此都会大买特买,带回去分赠亲友。

一杯喝下去,不一会儿就舒服多了。现在已经好几年过去,没有再复发过。”一位在日本常年出差的中国工程师告诉记者。

汉方药是在公元513年经朝鲜引入日本的,受宠1000多年。明治维新之后,汉方医学遭到抛弃,又在几年前再度重兴。“中医学概论”2006年成为日本医生临床考试内容之—,2008年又被纳入日本医生资格考试。

生产汉方药的龙头企业集中在津村等少数企业手里,他们特意在深圳开办一家涉足中药饮片的药业公司,高薪聘请从中国药企退休的老药工担当技术指导,涉及人参、桂皮、柴胡等500余种中药材原料、中药饮片。

日本汉方药界,对饮片炮制技术的热情不止于此。

据炮制泰斗王孝涛回忆,只要他被请去日本讲学,对方总是不忘询问饮片炮制的关键环节。但王老提出想去参观一下他们的炮制技术,却被断然拒绝。

美国方面也不乏“卧底”。一位药界人士告诉记者,几年前美国人曾以旅行团的方式到山西运城来治疗结核病,当地有一位老中医有独门绝技。他曾公开打擂台:“你们哪家医院说治不好,最后发了病危通知的,都可以送到我这里。我保证一个月好转,三个月出院。”而美国病人来此,正是为了拿到他那张治疗结核病的方子。

2008年,美国有关部门又拨款500万元给北京协和医院,委托该院帮其了解我国中药材资源和开发利用情况。

著名中医学家邓铁涛老先生,则收了一位美国徒弟。

如今中国六七十岁的老中医,到美国去就有可能享受“敞开绿卡”的特殊优待。

一位中医学教授,在国内开不了药店,更开不起医院——他是老师,没有办法考执业医师,没有处方权。开医院则必须有100平方米的地方,配上检验员、药师,以及5名以上的医生。63岁那年,他远赴重洋。在美国,直接住在儿子家里坐诊。

为了给其他医生也留点饭吃,他的规矩是一天只看30个病人。为了避免低劣药材之祸,特意从香港进口药材。一个月收入9万多美元,交完税还有6万多。在美国,10万美元就可以买一栋房了。“在美国开诊所什么都不要,但是就一条,每隔一天卫生部门会来检查处方,他们想学东西。”

湖南中医学院一位副教授陈勇,将自己在美国的考察,写成了《美国市场中草药的热销,对我国的中草药研究的反思与建议》一文,这篇从大洋彼岸寄来的文章,正放在记者案头。他在文中谈道:“1994年美国已经通过一条法规,中草药这样的补充品,不经FDA批准,就可以直接进入美国市场,在有机食品专卖店销售。看见美国有机食品专门店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中草药制剂,真是既高兴,又惭愧,高兴的是中草药制剂在美国这么受欢迎,中医药发展有望。惭愧的是在琳琅满目的中草药制剂中,没有一种是中国制造的产品。”

今年4月份,陈勇的小外甥女被诊断为鼻内有炎症,西药用抗生素。他女儿拒绝了,去有机食品专卖店买了一支德国生产的纯中药喷剂,一喷见效,清鼻涕立刻不流了。婴儿使用尿不湿有一个副作用,就是很容易患尿布炎。将美国加州宝宝公司生产的一种纯中药软膏抹上去,10分钟内红色炎症就会消失。

我国古方“六神丸”,日本拿去改造后,开发出“救心丹”,曾一度风靡全球,被誉为“救命神药”,年销售额1亿多美元。日本老牌的汉方药“正露丸”,也已经返销中国。在向中国申请中药专利的国家里,以日本、韩国、美国、德国最热衷。2006年底,葡萄牙国立波尔图大学正式开设中医专业,并招收了首批27名学生。来中国研读自然科学的外国留学生中,学习中医药的人数位居第一。

中医药在全世界愈来愈受到重视,但是这一切,都与中国无关。我国的贡献,仅在于为日韩等国的汉方药提供原材料。

一位老中医则告诫说:“我们的中医药界要自尊自爱,不能始终靠‘外力’来带动。国外重视了一下,就急急忙忙去研究。国外没什么动静了,立刻视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藏为敝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