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还是诈骗:60万天价拔火罐
2011年6月的一天,徐杰突感腹部疼痛难忍,他到江苏省人民医院检查,结果如晴天霹雳:肝癌,晚期。徐杰一向身体健康结实,平时还喜欢运动,怎么会一下子就患上肝癌呢?他又去了江苏省肿瘤医院,检查结果与省人民医院一致。几天后,徐杰的弟弟徐峰得知消息又陪哥哥去了南京第二医院。检查后,医生对徐峰说:“你哥哥的肝癌是癌症中最重的一种,俗称‘癌中癌’,癌细胞跟着血液循环走,生命最长不会超过半年。”徐峰只觉得天都塌了,想到侄子刚上小学五年级,他禁不住
徐杰出生在江苏溧水,大学毕业后娶妻生子,在南京鼓楼区开办建材公司多年,一家人生活平静而幸福。“这个家正是最需要顶梁柱的时候,自己怎么能倒下呢?”徐杰实在不甘心,开始接受化疗。
一次,徐峰来看望哥哥,恰好看到徐杰在仔细端详儿子的照片。见徐峰进来,徐杰眼圈通红,拉住他的手说:“我要是走了,冰冰怎么办……”面对哥哥的哭诉,徐峰也禁不住潸然泪下。每次来他都耐心劝慰徐杰:“哥,你要想开点,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只要你有信心说不定就能创造奇迹。”徐峰的鼓励给了徐杰莫大的勇气,重新燃起了强烈的求生欲望。他对弟弟说:“为了儿子我要跟命运斗一斗,你帮我打听一下哪里有治疗癌症的方法。”
同样做生意的徐峰交际广泛,他发动亲朋好友,四处打听治癌良方。一次,他在跟生意伙伴阿平聊天时说起哥哥的病情,阿平唏嘘之余,忽然想起他认识的上海一家大公司老总的夫人孟静几年前曾经得过白血病,后来竟然痊愈了,听说是上海一个养生大师给治好的。徐峰顿时眼前一亮,当即让阿平找时间将孟静约来当面详细咨询。
几天后,孟静如约与徐峰和阿平一起喝茶。孟静说,她的白血病的确是上海的养生大师给治好的,大师叫祝天赐,他的“真人养生医馆”就位于上海嘉定墅沟路的高档别墅内。大师身怀绝技,用祖传的“拔火罐疗法”治疗癌症,被称为“神仙罐”。徐峰将信将疑,回去后把孟静所讲告诉了徐杰,徐杰当即决定去上海找大师试试。为了慎重起见,徐峰决定先去上海看看再定。
过了几天,徐峰到上海洽谈生意,他提前两天到了上海,按照孟静给的名片找到了“真人养生医馆”。祝天赐热情接待了他,并介绍说,他的养生馆专门接待高端客人,“神仙罐”疗法,就是在患者背部涂上药酒,把罐中的空气抽出,以达到治疗的目的。这种疗法是其家传秘方,疗效显著,已经成功治愈了众多患者。徐峰看到,“真人养生医馆”里,挂满了全国各地患者赠送的锦旗,锦旗上绣满了“养生大师””妙手回春”等溢美之词。祝天赐还介绍说,自己已将养生业务拓展到网上,定期为网友答疑解惑。在他打开的电脑上,徐峰点击他的博客网址,果然看到他的博客粉丝已达百万。
为了对祝天赐有更深入的了解,徐峰还主动与他聊天,从中了解到,1965年出生的祝天赐是江西新余人,1987年开始跟父亲学习祖传的拔火罐技术,曾经在江西和重庆等地开办养生医馆。2003年与妻子离婚后,他将养生医馆搬到了上海。回家后,徐峰把在上海考察的所见所闻告诉给哥哥和家人,大家一致赞同送徐杰到上海治疗。但当得知起步价就要20万时,徐杰有些咂舌。徐峰说:“孟静说,她当初治好白血病花了50万。只要能救哥一命,我觉得花多少钱都值得。”
2011年8月26日,徐峰带着哥哥来到上海,住进“真人养生医馆”。交了20万元诊疗费后,徐杰开始接受大师的拔火罐疗法。一个星期后,第一个疗程下来,徐杰的疼痛果真减轻了很多,整个人也精神多了,兄弟俩异常高兴。祝天赐见徐杰气色明显好转,便建议他多运动,增加身体免疫力和抵抗力。徐杰谨记在心,还跟弟弟打起了篮球,兄弟俩满心欢喜地回到家中。然而,两个月后,徐杰的身体又出现了严重恶化,肩膀疼得根本抬不起来。兄弟俩只好又到上海住进祝天赐的养生馆。祝天赐说,徐杰的肩膀疼痛与癌症无关,只要相信他的拔火罐疗法,再做一至两个疗程便可痊愈。
这一次,徐峰给哥哥存上了40万元的治疗费。可是,又一个疗程下来,徐杰浑身的疼痛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越发厉害,根本无法翻身,更无法下地走路。见哥哥疼得大喊大叫,浑身被汗水湿透,徐峰心疼不已,也意识到不妙,赶紧把徐杰送回南京。
徐杰再次住进南京第二医院,医生检查发现,他的肝癌已经转移到骨头、颈椎、眼睛等13个部位,医生说,任何治疗都已经没有意义。2012年2月19日,家人为徐杰办理了出院手续,接他回家与家人度过最后时光。2月底,徐杰带着满心不甘和对亲人的深深眷恋撒手而去,留下身后孤儿寡母无助地哭泣。此时,徐峰和家人才如梦方醒:“神仙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白白花去了60万元,不但没有控制住肝癌,反而丧了命!
处理完哥哥的后事,徐峰感觉自己受骗了,于是打电话向祝天赐讨要60万元治疗费。祝天赐觉得自己很冤,他说:“你把一个将死的绝症病人交给我,让我帮他康复,你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我每天给他拔火罐、调理六七个小时,付出了多少劳动?你们支付的费用难道不是我应得的劳动报酬吗?”
见祝天赐坚决不肯退款,徐峰带着亲友到上海“真人养生医馆”,准备当面要回治疗费。哪知,养生馆大门紧闭,祝天赐消失得无影无踪,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向邻居打听得知,祝天赐一个月前就关掉了养生馆。原来,徐杰的死和徐峰打电话讨要60万元,让祝天赐十分害怕,他索性躲回了江西老家。祝天赐的逃避,更让徐峰觉得他是个骗子。徐峰向嘉定区公安分局报警。民警在向徐峰了解事情全部经过后,认为祝天赐涉嫌诈骗,于是在网上通缉追逃。2012年5月底,上海警方将躲藏到重庆江津的祝天赐抓获。经民警调查,祝天赐没有办理任何从医手续,也从未取得从医资格证。6月中旬,嘉定区公安分局以涉嫌诈骗,将祝天赐刑事拘留。9月底,嘉定区检察院将其批捕。
2012年12月18日,上海市嘉定区法院一审开庭审理此案。祝天赐坚称自己冤枉,说他是帮助徐杰调理身体,是保健养生,并不是治疗。他说,徐杰已经是肝癌晚期了,不可能治愈,他也并没有保证可以治愈他的癌症。他为此付出了很多劳动,60万元是徐杰兄弟主动给他的报酬,应该算是感谢费。
徐杰的家属反驳说,祝天赐从一开始就隐瞒了没有执业医师资格证,且满口承诺可以治好徐杰的癌症,所以他们才愿意付出昂贵的费用请祝天赐治疗。祝天赐恶意欺骗了他们,并诈骗了60万元巨款,要求祝天赐必须返还,并为他的诈骗行为承担法律后果。
在审理此案过程中,上海嘉定区公安检察两级机关针对究竟以何种罪名起诉祝天赐存在很大争议。有的认为祝天赐涉嫌“非法行医罪”,有的认为涉嫌“诈骗罪”。采访中,办理此案的嘉定区检察院苏牧青说:“本案的情况非常复杂,以这两种罪的任一种来认定似乎都很符合,但又很难严格区分开来。最后公诉机关根据受害人提交的由被告人祝天赐出具的60万元的收条,来否定了被告人辩称的感谢费,以及综合被告人祝天赐在事发后卷款隐匿的行为,认定祝天赐涉嫌诈骗罪而不是非法行医罪。而对于给徐杰介绍养生大师的孟静,经公安民警调查,她在患白血病之后的确在“真人养生医馆”做过拔火罐,目前白血病治愈,但到底是不是拔火罐治好的,却难以确认。而孟静与祝天赐也仅是医患关系,因此,孟静对此案无需负责。
此后,嘉定区法院先后经过四次开庭,多次延期审理,以及进一步退回公安机关补充证据。2013年4月22日,嘉定区法院第四次开庭,最终宣判被告人祝天赐的行为构成诈骗罪,判处其有期徒刑10年6个月,没收全部非法所得,并罚款6万元。祝天赐听到判决当场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