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抑郁症的自我救赎
抑郁对我来说可能是一种宿命。我从小就中二附身,特别向往那种清淡忧郁的气质。小学军训大病一场,据说从那以后我就不会笑了。我爸后来总是絮絮叨叨郁郁地这么说我,还跟别的家长愤愤地劝诫让他们的孩子skip军训。我听闻自己的面瘫如此声名远扬还偷偷地挺开心。后来不负我这一厢中二,抑郁症在高中全面爆发。
高中的时候我爸出于对自己经历的矫枉过正,把我送去了广州。作为一个小城市的小书呆子,十五岁的我生存能力和情商之低,踩凳子踮脚抻脖子都够不着水平线。在广州的那两年爸妈从来没有去看过我, 我成了学校里最寂寞的空巢小青年。那时候还在被我妈“年轻人就要多锻炼”的狗鸡汤洗脑,对自己磕磕绊绊的生活特别自豪。后来才明白,苦难就特么是苦难,苦难没有意义。
因为错过了分班考,我被分到了成绩最差的班和一个群魔乱舞的宿舍。第一次考试以后,成绩从零分刷到了年纪前几,作文年级第一将近满分。我反而感到特别绝望:我这吃老本儿的水平居然还能这么牛逼,这鬼地方有毒。当时被家里精英教育荼毒的我觉得自己被命运推下深渊,还血肉模糊地摔碎在谷底。从那个时候起,经常在我脑海中走的有两个场景。一个是十四岁的我刚仙气飘飘地考完中考,同时拿到重点高中特长生和尖子班的录取通知书,丑歪歪地躺在沙发上,夏日的小风吹着,窗外一片湛蓝;我就琢磨自己这几年顺的邪门儿,以后会不会要遭报应。弹指间四万百千念,一语成flag,后来的十年我就再也没有快乐过。
还有一个场景,十年来一到自暴自弃的时候就会出现:我裸跪在地上,一把大剑从我背后颈椎插进去,竖着劈下来,脊背被揭开两半,鲜血都迫不及待地涌出。那时候我还不懂,这种想法是破碎的身体开始求救。长时间停经的状态就是行尸走肉,跟死过一次一样。严重的时候晚上两点睡觉,早上五点半自然醒,上课无法集中注意力,觉得无聊每节课都睡,每次都睡到昏死。有的时候一天就喝酸奶,有时候光早餐就吃六个烧麦也没觉得饱。眼镜度数在几周之内从98涨到三百多,体重暴增暴减,相差十几斤。因为不会照顾自己,又不适应南方的湿冷,身体极寒,大夏天的暴晒着太阳能还是能觉得自己体内有一块大冰冒着阴气。
放假回家的时候就看了医生。医生说我心情不好脾虚气郁,想的太多又伤元气,开了一大堆中药。宿舍没地方熬药,就找药店一包包液体的塑封起来,托运回到广州给宿管冻上,每次微波炉化一袋喝掉。忌口各种好吃的,猪肉牛奶蜂蜜水果火锅麻辣烫,爱吃的不爱吃的都不能吃。本来就这么多不能吃了,还因为吃药没有胃口,每次打一盘午饭,肉给室友吃,我吃菜,最后盘子里还会剩一块孤孤单单方方正正的米饭。喝了两个月微波炉中药我来了两次姨妈,就又不管用了。还因为忌口太多,又不爱吃肉,导致营养不良,总是要昏倒,病到冒泡。
高中的很多日子因为过得过于糜烂其实都被我选择性遗忘了。回想起来,那时候一副丢魂落魄形销骨立跟小鸡子一样的我的样貌好像现在就在身边一样。高中其实有很多很好的朋友,十年之后我对他们感激之余也特别愧疚,因为当时状态太差了,什么都料理不来,没有好好珍惜共同相处的时光。抑郁的一大特点就是无动于衷,共情力和同理心淡化到没有,尤其有焦虑并发的时候,对自己和周围的人极具杀伤力。
所以直到现在,就算我一万个理解抑郁的人,我也不敢和他们做朋友。抑郁是一种深渊般的宿命,望向深渊的人最终会成为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