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十二年,我不甘心就这么去死

文 / 心向往之
2017-08-07 16:03

2005年初,我发现自己得了抑郁症,那年读高一。

我有很强的内罚心理,对自己太过苛刻。学业方面达不到目标,就不断自责、攻击自己,最终抑郁。曾经有过很多次自杀的冲动,有时候失眠到半夜,一个人站在楼道的窗户边,很想纵身跳下去,很想,很多次如此。为什么没有呢?因为特别不甘心,在这之前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有很强的使命感,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害怕家人为此伤心一生。

我自认为意志力还是挺强的,积极自学心理学,自我开导。但这种方式进步极为缓慢,很快我就失去了耐心,内心更加狂躁不安。我变本加厉地自我谴责,自我攻击,抑郁症不断恶化。那段时间感觉浑身是病,还会梦到鬼神,甚至出现被害妄想,加之家庭出现一些变故,我归因于自己,于是更加痛苦。我常常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过错,连累亲人跟着遭殃?我死了会不会就好了?这个念头让我很恐惧,但我还是不想放弃,我对自己说,在迈出最后一步前,再努力找找活下去的理由。我经常说服自己: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会变的更好吗?只要不能百分之百证明我的死对这个世界有利,我就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去。这个念头让我苟活了下来,但是昔日的那种使命感已经荡然无存。好在三晃两晃,到了高三,我想高考一定会翻身。高考结束,一切都会好。

经过前两波打击,我变得谨慎了许多。我害怕高考失败让自己再遭重创,所以不敢把生死系于结局,悄悄调低了心理预期。

刚进大学,精神松弛了一些,然而抑郁症状更加凸显。整天头痛,迷迷糊糊,视线模糊,耳鸣不休,自杀的念头天天会有。那个阶段已经比较理智,知道那些自杀念头只是抑郁症状,已经无关我人生的意义等宏大主题。即便如此,仍然很痛苦。我经常想,我已经很难拥有正常人的生活了:学业没有进展;对未来很恐惧;不敢正常谈恋爱;甚至不知道能不能一直克制住自杀的冲动——那么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活下去的底线,而且从此再也没有动摇过:我活下去最大的目的,就是想看看抑郁症是怎么把我折磨死的,所以绝对不自杀,哪怕抑郁一辈子。

从这时起,我把活着的意义调整为和抑郁症对抗,这是积极还是消极?不知道,但无论如何,从此我再没有认真地想过自杀,即使偶尔出现念头,也大都一闪而过。这个时期,我已经能够接受抑郁的现实了。我把痛苦当成生活的本身,知道这就是我的生存模式,无关人生价值,我习惯了这种体验。

就这样,我一天天活了下来,而且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好了起来。欣喜中,我急于回归正常生活,很少有同学知道我有抑郁症,我尽量按一个正常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我也渴望甜美的爱情。可是我很难正常处理感情生活,犹豫不决。见到心仪的女生就喜欢,喜欢就亲近接触,感觉对方冷淡就狂躁、远离,冷静下来又亲近……这样一个恶性循环,给自己和对方制造了许多的痛苦。我知道不应该如此,可无法控制,这让我内心极其纠结,更加自责。好在这个过程中,我通过积极的户外活动排解了大部分压力。只要有时间就去爬山、跑步、远途骑行,让自己始终处在一个忙碌状态。只要身体在动,脑袋就会少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大学的外部压力毕竟比中学要小很多,我利用这段宝贵时间,很大程度上修复了内心的创伤。脑袋由最初的麻木变成搔痒,再到单纯的疼痛,我清醒的知道自己在改善。毕业前夕,考研和就业的压力又让自杀的念头攻击我,我告诉自己,放弃不切实际的目标,接受平凡乃至平庸的生活方式,只要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对我而言就是成功。我放弃了很多曾经执着的目标:读研、学术发展;放弃了在感情中挣扎;也劝服自己接受更平凡的人生。

2012年,我骑行4个月环游全国,逐渐找回了丢失了十年左右的信心,对生活中的一些挫折和不顺看得更淡。到了2014年,感觉整个状态回归到十几年前未抑郁时期,思路变得清晰,对未来有信心,心情总很愉快,烦恼的事情从不过夜。2014年至今,觉得生活越来越有劲。如今我正在横穿中国,从黑龙江黑瞎子岛去新疆霍尔果斯口岸,一路骑行。过去的十二年丢掉了太多太多,我想拼命用这种方式,打捞一些回来。

回顾这十二年,自杀的念头如影随形,一边是自杀的冲动,一边是艰难地用理性抵抗这个冲动。但是无论多么艰难,我最终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而且越来越平静和自信。如果不得已要辛苦承受,希望我们都能坚持下来。

守得云开,见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