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误闯了精神病院,如何向医生证明你没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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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自然科学与生命科学领域的进步,都离不开有趣的探索。
来源丨SME科技故事
假如有天你被关进精神病院,要如何才能证明自己根本没有病?相信绝大部分人都曾想过这么一个问题,毕竟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1976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飞越疯人院》,便讲述了这么一个故事。主角迈克·墨菲就是那个不经意闯入精神病院的“正常人”。
但他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无法让护士长相信他是正常人。在电击和切除额前叶手术后,他终变成了一个真正不会思考的“非正常人”。
不过,电影剧情毕竟是虚构的,不足为据。
但艺术来源于生活,在上个世纪的同一时期就有一位著名心理学教授,上演了这么一出真实的“飞越疯人院”。
这次实验虽看起来漫不经心像娱乐,然而却颠覆了整个精神病的诊断,成了精神卫生领域的一次飞跃史。
大卫·罗汉森
1972年,正值美国与越南打得不可开交的时期。
那时刚取得心理学和法学双学位的罗汉森(David Rosenhan)就发现,身边不少人以精神病疾病为借口,来逃避征兵。所以好奇的天性便驱使着他一探究竟——伪装成精神病人到底有多简单?
他马上设计好实验后,便致电多位友人。
就这样3名心理学家(包括罗森汉本人)、1名研究生、1名儿科医生、1名精神病医生、1名画家、1名家庭主妇,便组成了8人的“伪精神病人联盟”。
不过这次行动可不是闹着玩的,是正儿八经的实验。为了不出差错,这些假病人都需要经过一系列的训练。
例如在行动前,他们得连续5天不洗澡、不刮胡子、不刷牙等。反正就是怎么邋遢怎么来,外表看上越不正常,才越容易获得精神病院的通行证。
那时,他们还需要练习如何把药丸藏到舌头底下,等护士走了之前,再吐到厕所冲掉。
最重要的一点则是,这些假病人除了自己的名字和职业可以虚构外,他们必须对医护人员的所有的问题照实回答。而且他们的唯一病症也被罗森汉设置为,“有人一直在我耳边发出砰、砰、砰的声音”,不得假装还有其他症状。
他刻意以这种无特殊意义的声音为主诉症状,是因为当时的精神医学文献中,还未将这类幻听纳为案例。
除此之外,罗森汉也与这些假病人约定好,只要被医生诊断为需住院治疗,他们就要马上表示之前的幻听症状全部消失,并感觉良好。
罗森汉做实验的其中一所精神病院
在经过一段漫长的训练后,罗森汉就和其他7名假病人按原计划行动,前往各大医院的精神科挂号了。
实验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因为他们8人无一例外的都被确诊为精神病,其中7人为精神分裂症,1人为狂躁抑郁症——是的,这些正常、健康的人就这样被送去治疗了。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即使入院后这些假病人都表示自己不会再有“砰、砰、砰”的幻听了,但他们还是得接受各种精神病治疗。
就这样他们8人在精神正常的情况下,还是平均住院了19天,最长的为52天,最短的也住了一周。
在这段时间内,没有一个医护人员发现他们本来就是精神正常的。而且无一例外,他们最后能够出院的原因,都是因为病情暂时好转。
所以也就是说,你只要住进来了,你就是精神病人,不允许反驳。
然而奇怪的是,医生都坚信他们是真病人,但有些精神病院的病人却能更精准地辨认出谁是正常人。
当时就有名病人对罗森汉说:“你没有病,你若不是记者,就是教授,专门来视察医院的。”
在最后一名假病人被“治愈”出院后,罗森汉也提笔写下他关于假病人的实验。
1973年,一篇名为《精神病房里的正常人》(On Being Sane in Insane Places)的论文被刊登在了著名学术期刊《科学》上。
罗森汉的论文
这篇论文就像炸弹一样,震惊了整个精神卫生界,并无情地嘲弄着当时的精神医学体系。
当时,罗森汉的论文主要提出了两个关键论点:
一、精神病的诊断是多么不靠谱,竟连正常人和精神病人都无法区分。
二、揭示了精神病的治疗过程中病人标签化的危害。
人一旦被贴上精神病的标签,这个标签就会掩盖掉这个人的所有其他特征。
也就是说,一个人被认定患有精神疾病,其他人就会把他的一切行为和举动视为反常,并将这些行为都会归因于这个标签。
罗森汉对假病人受到的“非人格化”对待统计
例如在医院里罗森汉只是单纯的依照惯例勤写笔记,这都会被医护人员称为“书写行为”,认为这是精神分裂症中的偏执的特征。
就像精神病院的病人说自己没有病,医生也会把“否认有病”当成是发病的一种特征。
斯皮策
当时罗森汉这踢馆论文一出,几乎受到全美乃至全世界的精神病医生的反驳。
其中,一位专攻心理分析的精神病医生斯皮策(Robert Spitzer),就是最痛恨这项实验的一人。
他当即写了两篇论文,洋洋洒洒共30多页,就是为了全力反驳罗森汉的实验研究。
他直指罗森汉的实验是不符合规范,并有明显逻辑漏洞的:
“如果我先喝下1升血,然后再随便挂个急诊,一到医院就吐个满口鲜血,医护人员的反应可想而知。他们若诊断我为消化道溃疡并予以治疗,而我却以此来断定医学无法确诊病人有没有消化道溃疡,这怕是难以令人信服。”
除此之外,罗森汉和假病人们在入院之后,也没有向医护人员们坦白他们是来做实验的。
斯皮策在论文中还指出,他们对医护人员的不诚实是导致这一结果的主要原因。
“结果是什么?照罗森汉所言,所有病人都是因‘病情改善’而获准出院的,这里‘病情改善’的定义就很明确,就是没有病症,也就是说医生能够看出来这些‘假病人’是神志清醒的。”
在这之后,有一家医院更是不信邪的向罗汉森下了战书:如果未来3个月内,你再派假病人来,我们绝对一个不漏地都揪出来。
罗森汉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毅然应战并表示要派若干病人到该医院就诊。
这几乎就是罗森汉原来实验的反向操作,如果医护人员能够诊断出哪些病人是装的,就算罗森汉输。
该医院检查出的193个病人中,有41位是假装的
3个月过去了,医院果然非常有信心地告诉罗森汉,他们发现了41个假病人。然而事实却是——罗森汉一个假病人都没有派过去。
尽管医院表示,这其中有一部分是没有患病但又担忧的不知情访客。但实验进行到此,罗森汉仍毫无疑问地让当时的精神病学颜面尽失。
不过那个年代,就算没有罗森汉的实验,精神病学也没少受世人质疑。
上个世纪60年代,就出现了“反精神病运动”思潮,这场运动的发动者包括一大批著名的精神病学家。
在他们看来,“疯狂”并不是一种自然的存在,而是由外在的政治、经济或文化等定义的,不过是维护现存社会秩序的手段。
精神病、精神病患本不存在,那么对精神病的治疗自然更是无稽之谈。那个时期诞生的《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也正是这一运动的直接反映。
虽然罗森汉实验有不少矛盾的地方,而“反精神病运动”也具有一定的盲目性。
但无论是罗森汉实验还是“反精神病运动”,永远都是现实意义大于其不足,并真切地能推动精神医学领域的发展。
因为他们让人们看到,精神科医生与病人间的权力不平等、精神病治疗的标签化、非人格化等等的各种弊端。就是这些反对的声音出现,关于精神病的治疗和定位才越来越人性化。
18世纪建起的疯人塔
就像当年,罗森汉做实验时,精神疾病的诊断依据便是参考了精神病学中的“圣经”《诊断与统计手册:精神障碍》的第二版(简称DSM,初版1952年发行)。
在这之后,最痛恨罗森汉实验的斯皮策就与一群同事合作,彻底地检查了当时使用的精神疾病诊断手册,舍弃了很多主观的描述和空洞的术语,制定了更加严格的诊断标准。
在DSM-3出来之后,也增加近200页的内容。根据这个新的诊断标准,想要判定一个人是否患有精神疾病,需要15天连续不断的观察。
至少罗森汉那只有“砰、砰、砰”的幻听症状,是不会被判定为精神障碍了。
到现在,罗汉森的实验已经过去了40多年,但他留下的问题却仍是崭新的。所以几乎每一次DSM的修订,都必将引发一次热烈的争论,而关于精神卫生的发展,也应该在一次又一次的争论中不断进步。
*参考资料
劳伦·斯莱特.20世纪最伟大的心理学实验[Z].20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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