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这四个字你会写吗?

文 / 最后一支多巴胺
2018-05-02 00:18

凌晨三点,我正趴在电脑前研究着那些没有情节只有骨与肉的片子。

美小护赵大胆说:“你现在多清闲啊,外科医生忙的像条狗一样了!”。

因为抢救室里有两位重度车祸伤的病人,所以急诊外科医生已经快被逼疯了!

“不就是两个车祸伤的病人吗?至于这么说我吗?”

赵大胆给出了真正的原因:“没有血,你说他疯不疯?”。

在凌晨的急诊,忙碌的急诊外科医生和赵大胆的话,让我又想起了曾经的往事。

记得很久以前,我还在血液科轮转学习的时候。

血液科病房里有一个再生障碍性贫血的中年男性患者,在我和老师查房的时候哀求到:“我今天又流了好多鼻血,现在血小板只有13了,什么时候能给我输血?”。

我的老师很淡定的告诉他:“现在还没有血小板,最快也要一周之后了!”。

在老师说完话的那一刻,我分明能从病人的眼神中看见绝望两个字。

对于这个病人来说,及时输血虽然不能治愈疾病,但是却可以极大降低死亡的风险。

因为这个水平的血小板水平意味着患者随时可能会出现颅内出血,随时有可能出线死亡。

“如果没有血,病人又发生了脑出血,甚至死亡了怎么办?”查完房后我问自己的带教老师。

老师却一脸淡定的回答我:“就算是出现了意外,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不是我们的责任,谁让最近用血紧张呢。”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才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用血紧张的现实会给病人带来多么大的危害,会给临床工作带来多么大的压力和被动。

但,真正让我感受到这种压力的时候却又要在几年之后了。

其实,这个故事我曾经多次提及过,如果认真阅读过我文章的朋友,应该还能够记得起来。

那时候,我还在肿瘤内科工作。

有一天病房里来了一位胃癌晚期的患者,他只有三十岁。

这是一个县高中的老师,已经结婚三年,并且有着一个两岁的女儿。

几个月前,患者突发颈部酸胀疼痛,他认为只是颈椎病,所以并没有重视,而只是去了理疗店。

但一个星期的理疗之后,颈部不适的感觉并没有任何好转。

于是,他最终在妻子的督促下来到了当地的县医院。

县医院拍了颈椎CT,却有了意外发现。于是又进一步转到了市人民医院完善核磁共振等其它检查。

最终,在市人民医院,这位30岁的老师被确诊为胃癌晚期(全身多处骨转移)。

其实,很多人在被确诊为胃癌的时候,都已经处于中晚期状态,这是因为患者都没有重视上腹痛/黑便等症状。

当地市人民医院考虑到患者已经处于胃癌晚期,而家属又有着强烈的治疗欲望,于是将患者转到了上级医院。

当时患者的病情已经非常糟糕,不仅全身转移,而且因为长期消化道失血和肿瘤消耗,他已经处于极度贫血的状态,我至今仍然记得他的血红蛋白最低仅有15 g/l.

这个水平的血红蛋白意味着患者不仅会皮肤黏膜苍白,也不仅会严重的胸闷气喘,更加会随时死亡。

在临床上,面对这样的病人,无论贫血的原因是什么,都应该及时输血。

但是,那个冬季非常寒冷,临床上也出现了严重的长期的用血荒。

有一天,我值夜班,患者的妻子,母亲,哥哥将我围在办公室的中间。

他们都在哀求我一件事,那就是:尽快安排给患者输血,让他度过人生最后一个春节。

说着话,患者的母亲突然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赶紧上前将老人扶起来,就在我扶起她的那一刻,我豁然发现,在老人背后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副匾额,上面用苍劲的隶书写着饱含人间悲伤苍凉的四个大字:“大医精诚”!

转过头去,我忍不住自己眼角的湿润。

那个时候我还很年轻,还做不到铁石心肠,还做不到看惯生死。

一个年轻人的死亡原本就让我感慨颇多,又加上患者妻子,母亲和哥哥的哀求,又怎么能够不触动我内心的灵魂。

那一晚,患者两岁的女儿躺在爸爸的怀里,他的妻子拉着丈夫的手趴在床尾,而哥哥则蹲坐在走廊的角落里默默流泪。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应该离开肿瘤科,因为在肿瘤科里我看不见生的希望。

在肿瘤科,我手中的每一个病人都会在不断治疗中死去,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大约五六天之后,终于盼来了血液,但是这个年轻的患者已经永远离开了人世间。

这件事让我一度非常彷徨难过,因为我没有能够完成患者母亲的愿望。

虽然导致患者死亡的根本原因是胃癌晚期,但是没有及时输血也是加快死亡的原因之一。

又过去了几年,为了应对血荒,本地开始出台了互助献血的政策。

我手中有一个多发性骨髓瘤的患者,当时急需要用血,于是动员了患者家属去互助献血。

家属献血后兴冲冲的告诉我:“医生,我们不用为没有血儿发愁了,因为我今天动员了十几个亲戚去献血了!”。

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又这么多亲属去互助献血,还害怕没有血用嘛?

第二天,我却慌了神,因为血站只给这位血红蛋白34g/l的患者发了两个单位的悬浮红细胞。

于是,在和检验科沟通后我拨通了血站的电话,我质问他们为什么只发给这位患者如此少的血液,难道不知道患者有十几位家属去互助献血吗?

让我目瞪口呆的答复是:“不是谁献的多就能拿的多,这些血要统一调配给哪些更加需要的人!”。

血站的回答没有错,可是患者又错吗?

既然是互助献血,那么为什么其它需要用血的人不能动员亲朋好友呢?

这样做是救了别人的命,但是对患者来说公平吗?

得到这个让我咽口无言的回答后,我只能气氛的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此后,我便留了一个心眼,每当病人需要互助献血时,便叮嘱家属只需一二个人前去便可以了,其它人都等着下一次需要时方去互助献血。

后来,我来到了急诊内科,需要用血的机会大大减少了。

直到前几日我才从网络上知道,某些地方竟然已经取消了互助献血。

他们取消互助献血的依据是什么?

是害怕有人从中牟利吗?是人为已经不存在血荒了吗?还是认为该地没有大量需要用血的病人吗?

事实上,虽然不排除有人从互助献血中谋取利益,但是却有更多的病人从中获益!

赵大胆说:“国家大事是尔等能干轻易置评的吗?”。

“额,一线的声音是否也应该听一听?”

“不要将局部和整体混淆,不要将特例和普遍相矛盾!”赵大胆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理性了?

“喂,我都忙的变成狗了,你们还在闲聊?能不能帮个忙,能不能愉快的搭班了?”。

急诊外科医生的白大衣上渲染着一片片鲜红的血液,额头上湿润着一汪汪汗水。

下夜班后,赵大胆对我说:“十年过去了,你学会写那四个字了吗?”。

听见这个问题后,我的内心像是被人突然揉了一下似的。

“大医精诚”,我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该如何书写它们了。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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