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毁掉的母校, 埋葬了我多少荷尔蒙

文 / 毛屁股白裤衩
2017-07-05 21:16

母校是青春的寄托,安放着青涩的回忆。

可我所有的母校都灰飞烟灭了,从小学到大学,连个渣儿都没剩。

去哪里找我的荷尔蒙?

2

这是六个校舍中最好的一个,我在这里完成了小学学业

小学六年,六个校舍。

第一所是个废弃的小草房,炕上炕下分成两排坐,没有书本没有笔,好在地上有的是灰尘,折个树枝就能划出字来。

后来,房子塌了,就没有了后来。

紧接着是一个大房子,土墙红瓦,有些妖艳。

一个屋里两个年级,白天老师要干农活,只能晚上“一勺烩”。

屋里只有一盏煤油灯,下面黑乎乎一片,只有前排几个人能看清面貌。

有次听到老师给高年级朗读课文《打猎》,“呯,野猪中了弹”,以为是“蛋”的我笑得很开心,结局自然也很伤心。

不过,那时全班已经淘换了几本旧书,有人还用烧纸缝了个本子,“土豪”还取出废旧电池里的碳棒当笔用。

夜课不知什么原因取消后,白天课间休息就成了一景。

旁边无窗无门的大房子,就是我们的厕所,男女一起,争抢犄角旮旯,忙着各自的大小便。

后来,老师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锣”,不是一敲就响的那个,面粉加工机器上的一个部件,挂到高处,用铁锤敲击,金属相撞沉闷的声音充当铃声。

不过,好像懒得有人去敲它。

老师还购置了几根跳绳、一个足球、几个羽毛球,宝贝似地藏着,就是刚买回来时让大家看了那么一眼。

村长那个在山东上完小学四年级的弟弟,剃个大光头,后脑勺奇大,成了我们的老师。

第一堂课教的一个词是“仿佛”,他用浓重的山东口音领着我们念:fang(一声) fe(一声)。我用爽朗的笑声换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很快,大房子也被惦记上了,成了别人家的居室,连同那个地面糊满大小便的“厕所”。

我们又搬到了半山坡上一个废弃泥草房,夜课生涯也跟着回来了,只不过得自己带蜡烛。

村长弟弟不会讲什么,就让我们不停地练字,困了就喝冰凉的井水。

这是一个暴脾气的老师。有一次我和几个男生欺负一个“小白脸”,他用柳树条子在我脸上抽出了好几道印痕。

就在我们换到第四个校舍时,他把另一个老师打进了医院——学校黄了。

班级七个同学去了另一个村上学,而我跟着哥哥去了更远的一个地方。

虽然每天来回要走15公里,但在这里我见到了课桌的样子。跟我们以前那种在地上揳几根木橛子,搭两块木板组成的完全不同,而且也不用从家里带凳子来坐。

比这更让我惊奇的是,竟然有音乐和体育这样“美妙”的课程。

只是我仅坚持了一个学期,小小年纪实在走不了那么远。

我自己找到其他同学去的那个学校,这样每天能少走两公里。

村里的熊孩子每天都“很热情”,用石头和狗追着招呼我们。

以至于有一次雪天被狼尾随了一段路,还以为是曾经的“老相识”呢。

在这里我有幸参加了镇里的运动会,团体操表演的配乐是《路灯下的小姑娘》,好几个动作至今还能比划几下。

班级里的男孩子把女孩子都瓜分了,有的甚至公开成双入对了。我自己也选了一个,默默地藏在了心里。

如今出落得最美的那个女生,当时竟然“无人问津”。

去年那个女生从山东回来聚会时,村里的同学沉痛宣告:学校已然作古。

3

我那时的初中只有平房,这是它最后“谢世”的样子

初中,最不堪回首。

镇里中学离家15公里,要6点出发,骑车一个多小时。放学再骑回来。直到有一次雨天摔在了泥坑里,才决定去住宿舍,一周回一次家。

不住宿不知住宿的苦。

那是一排平房,每个屋里摆着四五张上下铺铁床,角落里是一个生锈的铁桶,装井水供饮用,不论冬夏。每个房间都有一个炉子,只有冬天晚上才能点着。

食堂一学期也就做一两次米饭,紧俏得很。平时都是馒头和面条。两毛钱一勺的大头菜汤,用酱油勾兑,没有一点油腥味儿。

从家里带面粉可以在食堂换饭票,交上去的面粉必须是白白的,但我们吃到的馒头和面条,却跟厨师的脸色一样黑。

即便是这样,能吃得起食堂的也不多。

我们都要带够一周吃的发面饼,装半编织袋子,主菜是满满一大瓶咸菜,偶尔还能得到一块钱的零花钱。

夏天的饼吃着吃着就长了绿毛,有点像绿色的肉松,但也得坚持吃到周末。冬天中午在冰冷的屋子里,啃着冰硬的饼,喝着冰凉的井水,清醒得从没睡过午觉。

有钱人家的孩子有时会带点大米,冬天用饭盒在炉子上做米饭,不管谁走到跟前都会吸半天鼻子。

曾经有个女生“大张旗鼓”地给过我一捧,被人笑话了好一阵。

那时最诱人早餐就是,几个人凑五毛钱买块豆腐,围坐在一起蘸蒜蓉辣酱吃。

记忆犹新的是,有次运动会后,食堂把老师吃剩的猪肉炖粉条,放进大锅里烩了一下,从此再没吃过这么好的味道。

有一年秋天带的饭没吃到最后,周末步行回家实在没力气了,就在路边树林里抓蚂蚱烧了吃。

我想,我的个子可能就是当时“饿”小的。

比饥饿更可怕的是,经常有人来宿舍闹,不是要钱买烟抽,就是打人耍威风。而我们,不敢怒,更不敢言。

有个女生还曾以此威胁,要我“委身”于她。

如此的“水深火热”,让我常常想起家里的好,就经常找理由不去学校,甚至去了学校再找理由回家。

有一年大雪,翻山越岭走回家后,就没有了路,在家的一周很是快乐。

初三时村里通了电,家里境况好转,每周零花钱多了好几块,学校也有烧锅炉的了,不用再喝生锈的井水了,甚至可以偶尔改善一下伙食,吃个奢侈的方便面。

烧锅炉的老头姓尹,卖方便面的也是他。

我曾和他吵过架,甚至要动起手来。但他总是大人不计小人过,还帮我掩饰过处分。

有一次周日回校,从没当过升旗手的我,捡了个编织袋子升上了旗杆,结果缠在了上面。是他找了个人爬上去把袋子扯了下来,而且没报告学校,保证了周一的升旗仪式。

大学毕业多年后特意去看过他,操场上迎面相遇一下就认出了我。

也就是在那时,我才发现母亲有了教学楼,只是宿舍还没变,我们从家拉来沙子垫高的操场还没变。

再后来,我听说老尹头去了青岛儿女家享乐,学校搬进了县里的教育中心。

那栋教学楼和众多平房,孤零零地看满院的杂草,一言不发。

4

我那时高中的整体面貌就是如此,只是没有这样气派的大门

高中,坐着接站的毛驴车,感觉来了天堂。

高高的教学楼,有着很多菜的食堂,24小时供暖的宿舍楼。还有从没见过的实验室、电教室。

只是高兴了没几天。

虽然饭菜好吃了不少,但是总感觉吃完不久就饿。

回家变成了一个月一次,但更难了,没有几趟客车到镇里,从镇里还得步行15公里回家。

好在镇里有火车通往县城,大家集体逃票,列车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一次下车时被铁路警察抓了,回家拿钱赎回的行李。

县城里光怪陆离,我一下子迷上了电子游戏。

上完晚自习去打,假期补课时打,有时还跑回镇里“切磋”。

成绩自然一落千丈。

高二下学期,会考完后,不知所措的我第一次走出了县城,按历史书中台儿庄战役的地图,去了山东。

被老师叫去的父亲,是第一次去学校。

高三回来时,我转了文科。

在那个重理轻文的时代,基本就宣判了“死刑”。

其中有个班明确不要我,想要几个复读生,保证一下升学率。还好有个班“识货”,留下了我。

六十多人的班级里,有二十多个复读生。我享受了复读生的待遇,和他们坐在教室后部。

也正因为此,我没有高中毕业照。理科班的以为我在文科班照,文科班的又以为我是复读生。

也正是在这个班里,我出了一次“桃色新闻”。

有个复读生老大姐,因为总与我探讨问题,她前男友误会了,把我“修理”了一顿。她去我校外租房处解释时,又被房东家的狗咬伤了——“狗血”就是这么来的吧。

好在我的成绩还不错。

第一个月月考,我拿下了男生第一名。

后来固定的复读生同桌,则是女生第一名。

我俩基本属于不死学那种,有时上课还偷偷玩扑克。周末还组团去同学家吃锅包肉。我也曾单独受邀去她家吃过几次饭。

每次月考前,我俩都打赌,看谁能保持住名次,输了的请吃干脆面或冰棍什么的。

后来,她考进了中山大学历史系,我假装去看录取通知书,特意送送她,出来后在她家附近徘徊了好几圈。

我虽然当年也考出去了,但不是很好。而那个曾经带着我打游戏的男生,最后成了博士。

前些日子回到母校,校名还在,地点已变,一座座崭新的楼房拔地而起,往日痕迹一扫而空。

5

大学时的实验楼

大学,都是在郁闷中度过。

爸爸借去鞍山看朋友之机送我入校,这也是我第一次享受这“待遇”。

刚开始以为学校不错,光食堂就有三个,还有体育馆,吃喝玩乐不愁。后来见得多了,觉得哪个都比这个强,就萌生了回去复读的念头。

高中同桌也在信里劝我,复读一年考中山大学,做她的学弟。这绝对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班级几个女生听说后,本着“救人”的原则,组团到我们宿舍劝说。想想还要被数学折磨一年,再想想远方的美女同桌——妈的,数学赢了。

因为不喜欢所学的财会专业,我就把精力放到业余爱好上,在校园广播站一直干到站长,甚至还热血澎湃地参加我驻南使馆被轰炸的游行。

那时甚至感到自己就是“五四”运动中的青年。

但也有丢脸的时候,唯一一次被抓补考,是《国际贸易》,选修课,不考试,就是抓我。

《机械制图》的老师因为我偷着加速播放了他的教学录像,也扬言要抓我,好在我考了个高分。《统计学》的老师因为我在校报上批评她兜售自己的教材,也要抓我,但在高分面前也无计可施。

校园里活动很多,这个节刚过,那个节又起。旁边武警俱乐部天天来贴海报,还有给情侣准备的通霄电影。

校园电视台周末也会放电影,还有点歌节目。宿舍里也有人租录像带来看,给管理的老太太一包烟,就可以供电到天明。

我没有这个兴趣,也没有熬夜的能力。

没事的时候就给高中同桌写信,一去七天,一回七天。

高中同桌去西安实习时,还给我邮了缩小版的兵马俑。

因为离家太远,她只有寒假时才回来。有一年她提前来了,住在我班女生宿舍。而我忙着广播站的事,把她忽略了。

回家的火车上,她一直不高兴。当我下车时,递给我一张纸巾,上面写满了字。

后来,她留在广州,再也没回来。

五年前出差时,她们一家接的我。事后她在微博中跟我说,她以为我们会来一个拥抱,结果什么都没有。我只回了四个字:别了,青春。

就这样,无疾而终。

期间,还有几段稀里糊涂的感情,暂且按下不表。

等到毕业时,学校也没落了。

再过了几年,这个校区被总校贱卖,成了一个民办学校。又过了几年,这个学校转手赚了几个亿,去江北盖起了豪华的校舍。

学校被彻底拆除,变成了豪华小区。

6

如上。

祭奠我的母校。

回味我的荷尔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