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许德甫：治病且“疗心”的鄂州老中医

3月5日，国家卫健委官网发布公告，表彰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的先进集体和个人，63岁的湖北鄂州老中医许德甫在列。许德甫此前在疫情期间坚守医疗门诊，后染上新冠肺炎，于2月13日晚病逝。

“他很慈爱地对着我笑，跟我说小姑娘要开心点。”回忆起3年前找许德甫看病的场景，鄂州姑娘虞园仍心有戚戚，“因为从来没有医生跟我说要开心起来。”在一些当地患者眼里，鄂州市中医院的老中医许德甫和蔼可亲：他脸上常挂着笑，耐心解答病人提出的问题。他会为远道而来的患者加号，记得住病人名字，还把电话号码、微信留给患者，和病人们拉家常。

家住鄂州的陈贞慧，爷爷和外公都曾找许德甫看过病。得知许德甫去世后，老人们忍不住落了泪，“都说像内心空了一样。”在患者的描述里，这位老中医不仅治病“还疗心”。

许德甫照片。来源：鄂州市中医院官网

“像士兵战死沙场”

鄂州市位于长江中游南岸，毗邻省城武汉。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鄂州疫情严峻。2月初，鄂州的新冠肺炎感染率、死亡率一度高居湖北第二。

63岁的许德甫曾任鄂州市中医院明塘分院院长。近年来退休后，他被医院返聘为专家，仍然出诊为患者看病。不幸的消息在2月中旬传来——鄂州市中医院官网发布消息称，许德甫在疫情防控一线坚守医疗门诊，不幸感染新冠肺炎，于2月13日病逝。

许德甫成了新冠肺炎“战疫”中，又一名殉职的医护人员。他的名字出现在媒体发布的医务人员殉职名单上。鄂州中医院和他曾就读的湖北中医药大学，发布文章缅怀他。在微博，一些鄂州当地网友转发他去世的消息，点起“小蜡烛”，表示哀悼。

“负笈江城，入黉门而学岐黄，继晷焚膏，矢志为民祛二竖；穷经鄂渚，持橘叶以匡厄难，鞠躬尽瘁，抱薪沦殁唤三春。”许德甫去世后，湖北知名中医朱祥麟用这样一副挽联悼念他。

鄂州市中医院官网显示，许德甫为中医主任医师，湖北中医药大学兼职教授，北京中医药大学付延龄医学研究中心研究员，湖北省中医中药学会脾胃病专业委员会常务委员，鄂州市中医中药学会常务理事。

据媒体公开报道，许德甫的妻子亦感染新冠肺炎，目前尚在救治中。3月4日，鄂州市中医院一位负责宣传的吴姓工作人员称，徐德甫妻子非该院职工，目前尚不清楚其病情及医治状况。一位接近许德甫一家的人士当日对新京报记者表示，所幸尚未传来与许德甫妻子有关的“不好的消息”。

3月5日，国家卫健委官网发布公告，表彰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中，先进的集体和个人。根据公告，官方追授包括许德甫在内的34人“全国卫生健康系统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先进个人”称号。

“许医生在鄂州很有名气，去世了非常可惜。”鄂州市民王玲对新京报记者表示，“但他像士兵一样战死沙场，值得敬重和钦佩。”

“不仅医胃还疗心”

2月15日，鄂州姑娘虞园刚做了人生中第一块小蛋糕，还沉浸在喜悦里。当她的妈妈告诉她许德甫去世时，她愣住了：“我顿时觉得很难过。”

3年前，虞园患上了胃病，看了许多医生、喝了很多种药，仍没效果。后来她找到了许德甫。找许德甫看病并不容易，虞园排了一上午的队，直到中午十二点才轮到她。

一张微胖的脸，眉毛疏淡，黑发浓密，脸上常挂着笑，许德甫给虞园的第一印象是和蔼可亲。当时，许德甫冲她温和地笑，她一坐下，许德甫便给她搭脉。

“大概是留意到我情绪比较低落，他很耐心地引导我，让我好好坚持喝药。”虞园告诉新京报记者，许德甫那时喊她“小姑娘”，宽慰她要活泼一点，坚持喝药调养好身体。“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医生跟我讲过要开心起来。”虞园说她看过很多医生，但只有许德甫让她感觉到被医生关心，那时她很感动，心里一酸、眼眶一红，差点落泪。

“他不仅医胃，还疗心。”虞园说道。

与虞园一样，“和蔼”也是鄂州姑娘陈贞慧对许德甫的第一印象，近年来，陈贞慧常陪着爷爷、外公去找许德甫看病。在她看来，许德甫面相善良，性情温和，脸上总带着笑。有病人问的问题多，甚至重复发问，许德甫也不会发火，而是耐心答疑。开药方时许德甫会思考好一会儿，“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然后把药一味一味写出来，告诉病人该怎么吃，平时又该注意些什么。”我还看到他经常鼓励病人。”

陈贞慧告诉新京报记者，由于许德甫声名在外，找他看病的人很多，但号又有限。碰到挂不上号的病人，许德甫不忍心让他们白跑一趟，往往给他们加号，等到给他们看完病才下班。有时排队的病人多，许德甫会走出诊室，告诉后面的患者前面还有多少号，并建议他们出去转转，晚点再回来。有的病人听力不好，许德甫便特意提高音量、放慢语速，和病人交流。

许德甫记得许多病人的名字，在路上碰到他们会主动打招呼，他还把手机号、微信号留给病人。陈贞慧的爷爷、外公时常通过电话、微信问他问题，许德甫则有问必答。不少老病号和许德甫很熟，常常聊些家长里短。

今年春节期间，陈贞慧家里老人给许德甫发消息，但以往有问必回的许德甫没有答复。“当时我们就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陈贞慧说，2月中旬许德甫去世的消息传来后，家里老人哭了几次，“都说内心像空了一样。”

“行医者，为病人及时解除疾苦，不论贫贱富贵和职务高低。”2009年《鄂州日报》的一篇报道曾提及，许德甫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许德甫工作照。来源：鄂州市中医院微信公众号

从赤脚医生到名中医的“许金丹”

王玲告诉新京报记者，许德甫在鄂州声名颇著，自己虽然没找他看过病，但听不少亲戚提起过他。2006年出版的《鄂州中医志》，记录了许德甫的行医生涯。

1954年7月，许德甫出生于鄂州市鄂城区。1975年，他开始从医——在本村当赤脚医生。“文革”结束之后，许德甫考入湖北中医学院中医系，湖北中医学院即湖北中医药大学的前身。

1982年毕业之后，许德甫被分配到鄂州市中医医院，历任儿科主任、门诊部主任、内科主任、明塘分院院长等职。据鄂州中医院方面介绍，从医近40年，许德甫在长期临床实践中，善于思考总结，摸索出一套临床经验，形成自身特色。他对疑难杂症的诊治颇有心得，特别是对肝胆脾胃病、消渴病、妇科、小儿病等疾病的诊疗有独到之处，临床用药灵活，以“廉、简、便、验”见长。

2009年《鄂州日报》的一篇报道介绍，从赤脚医生到知名中医，许德甫靠的是勤奋好学。

在工作之余，许德甫常常披览各种医书，收集各种资料。他熟读《黄帝内经》、《伤寒论》等古医经典，“同时，师古而不泥古，根据临床实际，在传统验方上去粗取精，让验方释放能量，诊治危重病人，受益患者无数。”

许德甫曾查阅大量医书，研制出药方，以治疗被称为“第二癌症”的肾病综合征。《鄂州日报》的报道称，曾有一位30岁的女患者因患肾病综合征而面容憔悴、全身浮肿，到武汉的医院治疗未有好转，后来找到许德甫治病，半年之后，她病情逐渐好转，巩固治疗后完全康复。有患者称许德甫的廉价小药方胜过金丹，便送给他一个外号——“许金丹”。

鄂州市中医院方面介绍，从医生涯中，许德甫研制出自制中药制剂3种，发表学术论文50余篇，还出版了8部专著。新京报记者检索公开资料发现，从20世纪80年代末至今，许德甫陆续出版了《中西药不合理联用150例》、《中西医结合治疗常见肿瘤的良方妙法》、《性传播疾病用药专柜》、《漫画方剂中药歌诀》等著作。

在中国知网上，许德甫于20世纪80年代发表于《中医药信息》、《中国医药学报》等医学杂志上的期刊论文，至今仍可查看阅读。如今，论文作者为防控新冠肺炎疫情，生命定格于2020年2月。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王玲、虞园、陈贞慧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潘闻博

校对 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