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儿子自杀后,他连夜赶到医院,说了四个字让医生无法忘怀

文 / 健康中国观察一点号
2021-02-07 00:20

他探着腰将头伸进来,发现除了正趴在电脑前的我并没有其他人,便小心翼翼推开了急诊室虚掩的房门。

“来,抽烟。”他一边推开房门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慌忙中却又差点将烟盒掉落。

从他取出烟的姿势来看,平日里他并不怎么抽烟,而且打开烟盒的动作也很笨拙。

我赶紧拒绝道:“我不抽,你收起来吧。”

但他却误以为我只是在客气,又上前两步,甚至将烟放在了我的鼻子底下。

洁白光滑的烟同他灰暗皲裂的手有着明显的对比,我知道在秋冬季节疼痛会从皲裂的缝隙渗透进血肉,就像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亲每年都会经历着的一样。

“我真不抽,房间里不许抽。”

“那我们出去抽!”他笑了笑,差点就要拉着我的手离开急诊室里。

我也笑了笑,没想到他竟如此实诚:“屋里屋外都不准抽,我也不会抽,你看那都是摄像头。”

为了说服他,我又将摄像头的位置指给他。

看了看摄像头,他终于将烟收了起来,又放进了上衣口袋。

他身穿的卡其色上衣,款式上类似老款军衣,却又和中山装很相似,四个口袋都带着黄铜色的纽扣,而裤子则是一件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称的牛仔裤。

收起了名牌香烟之后,他站在了我的左侧后方,一时间沉默无语了。

虽然眼前这位年近七旬的老父亲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一定有话要说。

“快坐下吧,他现在病情还算稳定,有什么问题我会告诉你的。”我将板凳放正请他坐下。

凌晨四点钟,坐在我面前的这位父亲长叹了一口气:“大夫,给你添麻烦了!”

我没有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话竟不是询问患者的病情,也不是打听后续的治疗,而是说了这么一句。

“没有,没有,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倒是你辛苦了。”我望着这位风尘仆仆的父亲,打量着这么连夜从几百公里之外赶过来的爸爸,听着这位家属的歉意,一时间心中对患者所有的怒气和不满都烟消云散了。

要知道这位老实巴交的父亲连夜从家中赶到医院便是一件极困难的事情,他不会驾车,自己也没有车,还要央求其他人帮忙。他自己不抽烟,在慌乱之际,竟还能考虑到带着一包远超出自己经济能力的名贵香烟来到医院。他对医学毫不了解,来到医院后不仅第一时间缴费,多次向医生护士致谢。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样,这和贫富无关,也和知识无关。

“他吃药时间不久我们就洗胃了,洗出来一部分,现在昏昏欲睡也算正常反应,只是后面要注意复查一些指标。”我又强调了患者当前的情况,因为我担心慌乱之中的家属可能已经将我之前说过的话早忘记了。

他点了点头,额头上的皱纹在急诊室白炽灯的照耀下有些发亮,毕竟在额头和皱纹之间还有一些汗水没有被风干。

“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干,一点也没和家里说。”说着话,他竟情不自禁用手拍打了办公桌。

响声在凌晨时分的急诊室里显得分外清脆,甚至略带些回声。

“以后注意吧,回去你把他的药都没收了,吃药你们发给他吃,不要让他能够接触到,这样的病人有了第一次自杀,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呢。”我一边提醒着他,一边又被他手指头上裹着的创可贴吸引住了,因为那创可贴已经发黑,明显用了很久很久。

五个小时前,120送来一位服药自杀的男性病人。

病人很年轻,看上去20岁刚出头的样子,头发较长,皮肤很白。

陪同而来的同学拿出了几个从患者床上发现的药盒子,都是具有镇静、抗抑郁作用的常见药物。

仔细算下来,患者服用了大约40颗左右的三种药物。

幸运的是,这些药物除了会有肝肾损伤之外,并没有强烈快速的致命作用。不过某种镇静药物的半衰期较长,大约需要72小时到96小时方能从体内完全代谢。

因为患者服药不到两小时,所以第一时间为患者进行了洗胃,而且洗出了不少尚未消化的药片。

对于自己的病情,患者闭口不答。而患者的同学,则对患者的病情一无所知,甚至根本不知道患者一直在服用这些镇静、抗抑郁的药物。

急诊抢救室里来过很多自杀的患者,有人自杀未遂,有人自杀成功,有人服药自杀,有人悬吊投河,有人为情所困,有人身患绝症。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着别人不能代替的痛苦,在每一个故事背后都有着别人不能理解的经历。

患者自己闭口不言,一度拒绝治疗,甚至跳了起来吵着要拔掉输液管,甚至让劝阻的护士出现了针刺伤。

无奈之下,众人只好轮流好言相劝,直到药效发作,他开始昏睡过去。

好在辅导员手中有家属的联系方式,通知后家属也立刻从几百公里之外赶了过来。

赶到医院的家属有三人,一个便是坐在我面前的父亲,一个是姐姐,还有一人是帮忙开车送父女两人而来的邻居。

患者姐姐看上去要比患者经历过更多的风霜,从她的口中我得知了一些关于患者的情况。

半年前,他们的母亲因为胃癌去世。

从那个时候起,患者便开始常常失眠,明显神经衰弱,曾在姐姐的陪同下在心理科进行过治疗。

无奈在家乡开店营生的姐姐并不能长期陪伴,只是通过手机进行沟通,而两父子之间却又极少沟通。

“我爸爸年纪大了,没读过书,什么也不懂,连微信也没有,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姐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讲述了患者最近半年来的情况。

她说的不错,一位年近七旬的农村老人,又怎么能够做到同上大学的儿子保持及时的心理沟通呢!

急诊室里,听见我说病人以后有可能还会自杀的话后,这位不擅言语的父亲紧张了起来:“还会这样呀,这个死孩子,大夫,你给开点好药吧?”

人一旦紧张起来,不仅说话会不利索,而且还会出现一些自己控制不了的小动作。

他左手拉着右手,有些局促不安的提出了开一些好药的要求。

事实上,半个小时前,我已经向患者的姐姐交代了包括精神心理科进一步治疗在内的下一步诊疗计划。

但是,对于患者的父亲来说,太过专业、太过繁琐的沟通可能并不利于交流:“没关系,该做的检查都会做,该用的药都会给他用。你们以后多关心关心他,多和他说说心里话就好了。”

正说着话,护士喊我去查看其他病人了。

见我要起身离开,他又掏出了烟慌忙递给我。

“我不抽,你收起来,不要再拿出来。”

他停止了取烟的动作,却又做出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央求道:“救救我儿,你费心了。”

握着的那只粗糙不堪还缠绕着创可贴的手,看着那额头上还浸着的汗珠,听着那最直接最朴实的土语,说实话,让我在那几秒钟内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一位父亲最本能的反应,也是一个父亲最急迫的要求。

“会的,不是一直在抢救嘛,你等我消息就好了。”松手后我没有时间同他做更多的交流,因为还有更多的病人和工作在等待着我。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患者和趴在病床边的姐姐,我的心头忍不住掠过感叹,又有谁能够理解父亲们无声的爱呢?

第三天中午,患者便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

在签字离开医院之前,这位父亲找到我询问一些出院后的注意事项,我问道:“你们是回家还是回学校?”

“回家休息几天,不行的话我再带他去看看。”他口中的再去看看便是指精神心理科复诊抑郁症一事。

签字的时候,他笑着说自己字也得不好看,却又认真的歪歪扭扭的一笔一划的写了下来。

让我震惊的并不是他签字的模样,而是他的年龄,从他无意间掏出的身份证来看,这位父亲不过59岁罢了!

很快这一家人便离开急诊室,就像无数个被我抢救过的病人们一样。

但是,我却一时间无法忘记这位非要给我烟抽的父亲了,无法忘记他手上皲裂的伤口,无法忘记他被岁月和生活催老的容貌,无法忘记他那句“救救我儿!”

但愿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健康,只盼这人世间每个人都能相互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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