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与被控制,是个一拍即合的游戏

文 / 曾奇峰心理工作室
2019-04-12 16:29

我想很多读者都听说过“控制狂“这个词。如果你们仔细观察,会发现身边的控制狂数不胜数。这些人可能是你的父母,老师,同学,领导,爱人,心理治疗师或你自己。但是,我感觉只有少数人意识到了被控制也是一种欲望,也是一种病理。

控制与被控欲在表面上看是两个不同的东西。但是我希望告诉你的是:这两者其实是硬币的两面。 控制与被控欲的根本原理与原因是一样的。一个控制狂的内心其实隐藏着一个被控狂;同理,一个被控狂的内心藏匿着一个控制狂。

其实,控制欲与被控欲都是情感层面的控制。控制狂希望把你强加为被控狂的角色;被控狂希望把你强迫成控制狂的角色。

我记得我以前也提到了类似的观点。控制狂之所以需要不断地强迫他人听从自己的意愿和见解是因为他们非常害怕自己内心的失控感。控制狂类型的人其实是把这种失控感投注/投射到了外界的人和事物上。

这类人的控制欲的背后其实是在说:只要我能把老婆/老公,女人/男人,小孩,员工,学历/学业,职位掌控在我手中,我就解决了,安抚内心的失控感。只要我能在外界抓住一个东西并把ta控制住,我就不用去经历和直视我内心的失控感了。

被控狂其实和控制狂一样:他们把自己内心,无法承受和面对的失控感投射/投注到了外界。控制狂希望控制其他人或事物;而被控狂希望其他人或事物来控制自己。

心理相对健康的人会非常讨厌,畏惧控制狂类型的人。他们会觉得在和控制狂接触或生活的时候,感觉被束缚得透不过气;被紧紧得捆绑着;没有任何自由;整天提心吊胆;活不出自己。在和控制狂打交道时,心理健康的人们的这些反应其实是一种心灵的“免疫力”与“抵抗力”。

这些反应是在控制狂的精神与躯体暴力影响下产生的,积极的防御机制。这种防御机制其实和我们身体的免疫力/白细胞是相似的:在病毒企图入侵身体时,白细胞会来对其反抗/抵抗。一个心灵相对健康的人会无意识或有意识地希望远离身边的控制狂。对控制狂的施虐的愤怒,躲避与反抗是心理健康的表现。

01 为什么被控狂会陷入控制无力挣扎?

当被控狂与控制狂相遇时,被控狂时常也会对控制狂产生愤怒与厌恶。即使是心理不佳的人的内心也会有正常的心理“白细胞”。但是被控狂非常容易陷入控制狂的控制中,之后感觉无力挣扎,无法自拔。我认为被控狂无法挣脱控制狂的原因至少有两个:

❶ 第一个原因比较直接。因为被控狂抵抗外来控制的“抵抗力”太弱,心理“白细胞”太少,或不太够。换句话说,被控狂的心理“免疫力”比较弱。这种虚弱的心理“免疫力”的背后多半是儿时,甚至婴儿期开始产生的心理问题。

被控狂多半有控制狂或被控狂类型的父母或亲属(有时父母中的一个是控制狂,另一个是被控狂。这样的父母关系表面看来是父母相爱了几十年,但是其实他们“相依为命”地施虐被虐了几十年)。这样的施虐/被虐关系久而久之会陷入孩子内心。孩子会在情感层面认为只有施虐或被虐才能与他人和自己建立亲密关系。

❷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之所以被控狂离不开控制狂的原因是:被控狂其实利用了控制狂来缓解被控狂内心无法被控制的失控感。再换句话说:控制狂对被控狂施加的虐待与束缚在被控狂的心里其实起到了“安慰剂”的作用。

如果我们把控制狂比喻为一个显性的“吸血鬼”,那么被控狂其实是一个隐形的“吸血鬼”。 控制狂的控制在被控狂的眼里是对被控狂有利的。被控狂的心底说的一句话是:我内心的失控感给我带来了无法承受的恐惧与焦虑。所以我迫切地需要找个人来帮我控制心底的失控感。这个被控狂寻找的人就是控制狂。

那么说到底,控制狂和被控狂的病因是同一个:无法直视,承受,消化/处理的内在失控感。

02 失控的权威与健康的权威

下面我希望举一个和心理治疗息息相关的,关于控制与被控的例子:

对权威的过度崇拜是一种病。这种病体现了崇拜者内心的,极其希望被满足的失控感。因为内心的孤独,焦虑,抑郁,无助,和痛苦过于失控,所以崇拜者希望寻找一个完美的权威来满足或控制这些痛苦带来的失控感。崇拜者在这里扮演的是被控狂的角色。

注释: 我在这里强调“过度”一词,因为对大师或有真正本事的权威产生好感是正常现象。

如果“权威”有意希望扮演被控者时,ta会不断有意地让来访者来控制,摆弄ta自己。“权威”在这里玩的把戏是把他自己装扮成一个可怜的,需要被照料的人,以此来诱发来访者的控制欲。

注释:当然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如果治疗师发现了自己与来访者间的这个控制/被控循环,并在时机恰当的时候给予了一个关于控制/被控关系的解析。那么ta其实是在帮助来访者看到ta的问题。这里的区别在于治疗师是否是在有意强化与满足这种施控与被控关系。如果治疗师故意这么做,那么ta是丧失伦理的。

一个控制狂或被控狂般的“权威”其实参透了崇拜者的施控和被控欲需求。所以ta会千方百计地希望维持这个权威的形象。但是我希望如实告诉你的是:治疗师不停地满足你的控制欲或被控欲是对你心理疗愈没有帮助的。

他们这样做其实是希望让你陷入这个控制与被控的循环,以至于让你无法挣脱,并从中获利(物质层面与精神层面的利益)。精神分析如果落入恶人手中,ta会被他们作为攻击和控制他人的工具。

健康的权威的确存在。但是他们不希望在别人面前拼死强调自己的权威性(控制欲)或无助感(被控欲)。因为他们知道过度捍卫自己的权威或强调自己的无助其实都是病态的。

这两种“权威”内心其实是有他们自己无法承受的失控感。这就是为什么你有时会发现你崇拜那个“权威”一下被曝光为邪教领袖。昨天还崇拜着这位“权威”,今天就听到这位“权威”和来访者发生了性关系。一个如此失控的“权威”如何来帮你解决心理失控的问题呀?ta比作为来访者的你还要失控。

反之, 一个健康的权威能做的是循序渐进地帮助来访者看到ta内心的失控感,并对其承受,消化,处理并最终反馈。至于什么叫承受,消化,处理再反馈,我在这里不希望下定论。因为如果我告诉你一个定论其实是在满足你内心的不确定感或失控感(我不想扮演一个控制狂的角色):如果某个治疗师或作家不停地下定论,诊断,与发布语录,那么你一定要小心。因为ta有可能是在利用这种控制-被控的关系在控制你。

因为你一时无法承受心理的失控感,所以这类治疗师会马上满足你对确定感,被控感,安全感的渴求。短期来看,你会觉得治疗真的有效,因为你不断地在获得满足感,确定感,控制与被控感 (这种感觉有时非常兴奋,时常被体验为快感。不停满足控制/被控欲的治疗师其实是在给自己和来访者打“兴奋剂”)。

一个称职的权威是一个温柔而坚定的权威。ta会在你面对自己内心失控感的过程中鼓励,照料和引导你。这种鼓励,照料和引导可能一开始会被充满控制/被控欲的来访者认为是治疗师对他们渴求的满足的剥夺。

或者来访者会认为治疗师不称职,因为ta不能满足来访者的控制欲。我在这里希望把控制欲与被控欲比喻为“精神毒品”或“毒瘾”。表面上来看,那些马上满足你控制/被控,施虐/被虐“毒瘾”的治疗师是“好”治疗师,“好”权威。但是不久你就会发现:那些帮你“解毒”、“戒毒”并辅助你寻找与探索健康人际关系的可能性的治疗师才是真正在爱护你。

治疗失控感的一种原理是:治疗师接纳,承受,消化再反馈来访者的失控感。最终来访者能内化治疗师容纳失控感的能力,并有一天能自己消化自己的失控感并与其共存。共存的意思是不再需要或很少需要向外界寻找一个控制狂(施虐者)或被控狂(被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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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的权威,是温柔而坚定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