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残暴治疗史堆砌的事实:同性恋不是病,请放弃治疗

文 / SME
2018-04-16 15:54


五年前,央视新闻就曾发过这么一条微博,“同性恋并非疾病,请放下偏见与敌意”。

而在2018年4月13号的一夜之间,某社交平台上的#我是同性恋#话题,增至2.4亿的阅读量。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到4月14日下午4点20分前后,所有此类话题标签都已被删除,最终阅读量也停在了2.4亿。



同性恋不是变态、不是疾病,更不能改变也无需治疗。

这已经是自2001年来,我国将同性恋“去病化”后达成的共识。

但十几年过去了,仍有人将同性恋与性变态混为一谈,进行无差别封杀。


我们不想对此作过多批判,只想一起回顾一段历史。

细数“同性恋不是疾病”未成共识前,有多少人成了时代的受害者。

如果这辆倒车继续开下去,这些恐怖光景或将一一重现。



上个世纪,几乎所有人都坚定地认为同性恋就是一种疾病。

而为了“治愈”同性恋,各种残暴的治疗手段层出不穷。


“磁爆步兵”杨永信的“十万伏特”还只是其中最基本的方法。

此外,还有“化学阉割”、“睾丸移植”、“直接切除脑前额叶”等骇人听闻的同性恋“矫正治疗”。



在这段荒诞的“同性恋治疗”黑历史中,“人工智能之父”艾伦·图灵就是其中最有名的受害者。

二战期间,他曾帮英国破译了纳粹密码,这在后来的军事行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虽然一生功勋显赫,但他还是因为同性恋的身份,被强制接受激素治疗。

当时他被注射的是一种叫已烯雌酚的激素类药物,是一种人工合成的雌性激素。


以图灵为原型的电影《模仿游戏》


但与其说图灵接受的是“激素治疗”,倒不如直接说是“化学阉割”。

因为这与现代对待“强奸犯”的化学阉割,并根本太大区别。


这些激素药不但让他在生理上无法勃起,还使其胸部开始像女性一样隆起。

在巨大的压力下,图灵开始陷入重度抑郁,最终服用氰化物结束了自己性命。


在2015年曝光的图灵信件中,他就曾说:“也许是药物的作用,我甚至梦见自己变成了异性恋。但无论是现实还是梦中,这个念头都让我痛不欲生。”

图灵信件,收件人是图灵好友尼克·伯班克

在那个年代,许多研究人员都认为同性恋是一种激素分泌异常引起的疾病。

而同性恋的激素治疗法,则起源于一位的奥地利生理学家,尤金·施泰纳赫(Eugen Steinach)。


他认为睾丸分泌的睾酮是维持男性正常性向的激素,如果缺少睾酮便会表现出同性恋倾向。

与此同时,他也是第一个尝试通过睾丸移植,“治疗”男性同性倾向的医生。


尤金·施泰纳赫(Eugen Steinach)


其实睾丸移植在20世纪初还算流行,不过大多是打着“壮阳”和“返老还童”的名号在进行。


有时因找不到那么多精壮男子的睾丸移植,有的人身上移植的甚至是黑猩猩的睾丸。


睾丸移植


施泰纳赫当时的想法是,“睾丸移植”既然“能壮阳”,那么能矫正同性恋倾向也不是全无逻辑的。

于是在1916年,他便将死去的异性恋睾丸移植到一位同性恋的身上。


可能是安慰剂效应,这位拥有“直男睾丸”的同性恋表示,自己生平第一次对异性产生了欲望。

但由于免疫排斥反应,施泰纳赫的移植手术注定是失败的。


卡尔·瓦内特(Carl Værnet)


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位叫卡尔·瓦内特(Carl Værnet)的医生则接过施泰纳赫的衣钵,开始大力推行这种“激素疗法”。

那时瓦内特医生就盯上了德国的“175条反同政策”,大量被逮捕监禁的男同性恋,正是自己最好的小白鼠。

于是他便加入了纳粹党,以治疗的名义对集中营的同性恋进行了各种惨无人道的实验。


在胸口配有粉红色三角是集中营中同性恋的标志。1933年至1945年间,有超过10万名同性恋者被关进集中营,期间6万人先后死亡。


当时卡尔·瓦内特就认为,补充睾酮等各种激素,就能将男同性恋扭转为异性恋。

而他的激素补充法也较为前卫,不是单单通过注射,而是通过手术植入“人工激素腺体”


基本操作是将充满激素的胶囊埋入“患者”的鼠蹊部(大腿内侧生殖器两旁),使人体能够长期获得源源不断的激素补充。


鼠蹊部手术


为了确定用药剂量,他还设置了(1a、2a、3a)三个剂量梯度的对照。

但诡异的是,无论用什么样大小的剂量,这些同性恋者都表示得到了“治愈”。

毕竟实验有效,这些囚犯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实验是否有效我们现已无法跟踪,但是能够确定的是,不少囚犯在手术中因感染而死亡。


1957年的杂志,“同性恋可治疗痊愈”


其实在二战后,医学界都已基本清楚,“激素治疗”对扭转性取向并没有多大用处了。

但在那个“同性恋”如洪水猛兽的大环境下,这种疗法还是成了主流。


那些犯了“同性恋罪”的男性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牢底坐穿,二是乖乖接受“激素治疗”。

当然,大多数“犯人”并不愿人生自由受到限制,便选择了形同“化学阉割”的激素治疗。


但逃得过监狱,身心受到的伤害却依然让他们痛不欲生。

图灵的自杀,仅仅是这些悲剧中的其中一个罢了。


“计算机科学之父”、“人工智能之父”艾伦·图灵


现在的医学已表明,成年人的激素水平与性倾向的成因关系不大,因性倾向在成年之前就已经确立了。

而且这些残忍的实验也已经证明,更没有人能通过激素治疗扭转自己的性倾向。


不过黑暗可没那么容易被驱散,激素无法“治愈”同性恋,人们却在脑结构上寻找到了“新的药方”。

莫尼兹与脑前额叶手术


在20世纪40年代,一项叫脑前额叶切除的手术正被广泛地应用于精神病患者。

而这项手术的创始人莫尼兹,也因此荣获1949年的诺贝尔医学奖。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代人的诺贝尔奖疗法,却是另一代人最恐怖的噩梦。


这个手术当时被称为精神病的万金油,只需把特殊的手术刀插入大脑,机械地捣碎前额叶神经即算完成。

当时医学界认定同性恋就是精神疾病,所以,同性恋者自然逃不过脑前额叶切除手术的摧残。


从1939到1951这十来年间,光美国就有18000的人接受了这种手术。

医生弗里曼是这项手术的拥护者,他亲自操“锤”的手术就有3400例,其中40%都用在了同性恋身上。


脑额前叶手术,就是这么粗暴


为什么说是操“锤”呢?因为无需开颅,只要拿个类似冰锥的锤子从眼眶进去,再用锤子将其敲进前额叶区就差不多完事了,不用十分钟。


这种经眼眶的手法,也因其简便性将手术推向了高潮,无数患者被推上了手术台。


但接受过这个恐怖手术的人,基本上都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他们变得沉默孤僻,神情呆滞,任人摆布,和扯线木偶没有任何区别。


《飞越疯人院》中男主墨菲做完脑额前叶手术变成没有灵魂的人


生理上的治疗也失败了,现代人则试图在心理上重觅“治疗同性恋”的良方。


为了把同性恋掰直,著名的“厌恶疗法”便登上了历史舞台。

原理大概就是根据条件反射原理,强行建立一条“厌恶”的反射回路。



其中最常用的方法就是电击治疗,和杨永信的差不多。

不同的是,同性恋的电击治疗总是多了几分荒诞。


医生会把“患者”绑住再脱掉其裤子,接着不停地给“患者”播放同性的性爱影视作品。

如果他们敢对同性的影像作出任何生理反应,则对他们狂电一通。



每次有生理反应,病人就要被电上一次,直到他不再对同性有一丝念想为止。


目的是经过无数次电击,使“患者”形成一种只要看到同性恋有关的事物,就想起被电击的痛苦,从而使他们对同性恋差生厌恶情绪。


《发条橙》中阿历克斯被强迫观看色情暴力影片,使其感到恶心直到完全丧失作恶的能力


然而在现实中,使“患者”产生痛苦的手段还有千百种,而且每一样都比电击更加骇人。

例如阿扑吗啡就是一种令人极度恶心,并能引起强烈呕吐的药物。

当“患者”看到男人裸体时,不用等他勃起就直接给他来一针,让他以后见到男性都觉得恶心至极。

1962年,一名叫比利的同性恋就因注射了阿扑吗啡而引起抽搐最后死亡。

在这种同性恋的厌恶疗法中,人们还给他们一直灌输同性恋是恶心的,肮脏的想法。

无数次的辱骂和殴打,就是为了让他们因同性恋的身份感到耻辱。

所以无论是在身体,还是心理上,他们都遭到了非人的对待。


罗伯特·希斯医生


与“厌恶疗法”相对应的,还有一种叫“愉快疗法”

这个实验来自一位叫罗伯特·希斯的精神病医生,主要通过对身体进行愉悦调节把同性恋掰直。


在“愉悦治疗”中最有名的一位同性恋“患者”叫B-19(他给病人都编好了序号)。

1970年,希斯将电极植入B-19大脑中的九个不同区域,然后从后脑勺引出导线接通电源。

满头导线的同性恋“患者”


与“厌恶疗法”相反,希斯医生给B-19看的是异性恋的成人影片。


起初,病人表现得十分厌恶和愤怒,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

但是希斯医生只要按下特定的开关,B-19就可以神奇地感到无比愉悦。


原来B-19受到刺激的区域是伏隔核,它被认为是大脑的快乐中枢,对食物、性和毒品等刺激有关。


伏隔核示意图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B-19都重复着一边看“异性性交”,一边享受着被刺激伏隔核带来的愉悦。

慢慢地B-19会变得主动,并不断按下刺激按钮。

后来,还发展到3个小时的治疗中,他按下的次数就高达1500次。


从此以后,希斯医生给B-19看异性成人电影时,他都不再拒绝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出现生理反应,并能通过ZW达到了高潮。


后来,希斯医生甚至为他雇来了一名妓女,在妓女的诱导下他第一次尝试了与异性不可描述。

不过讽刺的是,在B-19做完这个“愉悦治疗”后才两年,1973年美国精神病学会就把同性恋从疾病中剔除了。


最后,那位B-19怎样了呢?


接受完希斯的“治疗”后,他便与一位已婚女士维持了10个月的感情。

但没过多久,他又恢复了同性恋的行为。而他也坦白当初与那位女士的恋情,只是一种“交易”。


他始终没有办法通过“治疗”,扭转自己的性取向。

1982年法国政府废除了处罚同性恋的相关法律前一个月,一对同性恋人在同志游行队伍中拥吻


到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WHO)也正式将同性恋从疾病名册删去,而中国也在2001年将同性恋去病化

目前,全球已有超过20个国家规定同性恋婚姻合法。


关于“同性恋治疗”的伪科学当然也不攻自破。

人们也慢慢意识到这种不人道的治疗给同性恋人群带来的不仅不是“健康”,反而是另一种巨大的伤害。



2016年末,英国政府启动《图灵法案(Alan Turing law)》,赦免了那些曾因犯“严重猥亵法”,而被定罪的6.5万名同性恋或双性恋男子。

这算是英国对那些被判刑的同性倾向男性的一种致歉。


但事实上,“赦免”二字却用得不妥。当初硬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他们头上,现在又冠冕堂皇地“赦免”,任谁都接受不了。


被“赦免”的老同志乔治·蒙塔古(George Montague)


一名还在世的受害者说:“接受赦免就意味着承认自己有罪。可是我根本没有罪,我唯一的罪就是出生在错的时间和错的地点。”

世道必进,后胜于今。时代总会不断进步向前。

只是,对于某些无辜的个体来说,这代价总是太过沉重,也无法再弥补了。

只有凝视过去的黑暗深渊,才更明确了一个共识,我们绝不能回头。


*参考资料

Simon LeVay.Queer Science :The Use and Abuse of Research into Homosexuality .The Washingtonpost.1996

Peter Tatchell.The Nazi doctor who experimented on gay people.The Guardian.2015.05.05

Zoe Cormier.A History of the Ice Pick Lobotomy.motherboard.vice.2015.06.13

Robert Colvile.The ‘gay cure’experiments that were written out of scientific history.Mosaic.2016.07.05

'Alan Turing law': Thousands of gay men to be pardoned.BBC News.2016.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