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自诉：三胎政策把我吓出心脏病

1，

我叫黄家英，今年55岁，说说我的故事吧。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计划生育很严。不过，我们那个穷山沟，被划为少数民族，像我这种头胎生了儿子的人，也可以生二胎。我二胎生了一对龙凤胎，这在当时大家都信奉多子多福的年代，让乡亲们狠狠羡慕了一把。

“黄家英这种翘屁股的小个子女人，生崽就是厉害。”乡村女人早晨聚集在小溪边洗衣服的时候，总喜欢拿床上那点事打趣，我总是焦点。“家英，你一晚到底和你男人弄几次啊。”

我不但不恼，挺自豪的，又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能生双胞胎，就回答她们：“你们也加紧生产，努力苦干，争取都生双胞胎。”

小溪边的笑声排山倒海。

自豪归自豪，但仨孩子压力也挺大的。

老公当兵回来后，在村里当民办老师，他本指望着转正，正儿八经吃上国家粮，也就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可民办老师那点工资，无论如何也养不活仨孩子。农村本来就力气活多，老公也不忍心将重活都压在我的肩上，我本就长得娇小玲珑。

老公不得不辞职，贷款在马路边修房子开了间榨米厂兼榨油坊。因为承包到户后，家家户户铆足了劲地想要致富，每一分土地都想合理利用起来，恨不得一年四季都种上庄稼。乡邻手里有的是粮油需要加工。

辛苦自不必说，但因为多了份地里之外的收入，养孩子不用发愁了。

而且仨孩子个个争气，全都考上了大学，这在那封闭的小山村里就是创造了一个神话，我又被众乡亲们狠狠羡慕了一把。

2，

原本以为仨孩子也还不差，一个个相继成家立业，我们也还没那么老，可以好好规划我们自己的晚年了。

可事实是孩子们成家后，我恨不得长个三头六臂。

为啥老了还那么忙？此中滋味真叫一言难尽。

二儿子在深圳工作，二儿媳马上要生二胎了，催我早点过去。可离家最近的大儿媳也要生了，大儿媳还是头胎呢。我不去照顾大儿媳坐月子，总得去安抚一下吧。

大儿子在国外工作，找对象有点挑剔所以结婚晚。仨兄妹，老大是结婚最晚的一个。老大的老婆是本地人，在县城医院当医生。也亏得老大媳妇懂事，见我忙不过来主动让自己的妈妈过来帮忙。

这个老二媳妇，真叫我头疼，一遇事就大呼小叫，让人不得安生。自己娘家条件不好，事儿还多，鸡要公鸡不要母鸡，鸡蛋要那种绿壳的乌鸡蛋，各种要求。有什么办法呢？老二媳妇没有娘家妈妈，什么事都指望我这个婆婆。老二家的大孙女我给带到上幼儿园了，我以为轻松些了，没想到二胎政策一来，她赶上了和老大媳妇同一时间生娃。

手背手心都是肉，舍近求远去照顾二儿媳，我觉得有点愧对大儿媳，那就送点东西过去聊表我的心意。

安抚好大儿媳，我带上大包小包马不停蹄赶去深圳。

一到深圳，二媳妇就嚷嚷，“妈，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我都快撑不住了。”

“你嫂子不是也快生了吗？我得去安抚一下她。”我一边说一边整理带过来的各种食物，我的意思是让二媳妇明白大嫂没有和她争婆婆干活，她得感恩。

“嗨，嫂子不是离娘家近吗？她工作又好，你就不用惦记她了。”二媳妇说。

“她条件好是她的本事，我当妈的不能厚此薄彼。”我有些不悦，本着家和万事兴的原则，我不想和儿媳妇闹矛盾，但我还是没忍住说了我自己的想法。

二儿媳噘着嘴不高兴。

3，

我来到深圳没几天，二儿媳生了个八斤重的胖小子。

我每天要接送孙女上幼儿园，要给二儿媳做月子餐，要帮着给孙子换尿不湿、冲牛奶，我恨不得在脚上装个弹簧。

忙碌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我忙得都忘记了嫁在长沙的女儿也要生二胎了。

女儿说她婆婆的心脏病犯了，没人照顾她坐月子了，问我能不能过去帮帮她的忙？

我真的是左右为难。

女儿生头胎的时候，老二家的大宝才一岁多，除了我谁都不要，我想着带一个一岁多的孩子舟车劳顿跑过去，不但帮不上女儿的忙反而添乱，所以一直没去过。

可女儿毕竟也是我的心头肉，如今又要去鬼门关走一趟，再不去看看，我自己都觉得对不住她。

我就跟二儿媳说，我得去照顾女儿坐月子，二儿媳一听就尖叫：“那我们怎么办？你儿子天天要加班，我一个人要照顾大的还要照顾小的，弄不过来呀。”

左思右想，我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去长沙，让老伴来深圳帮忙带孙子。

二儿媳一开始不同意，我问她：“我们只帮你一家，那我们以后老了，你们一家给我们养老吗？”二儿媳无可奈何同意了。

其实老伴也不乐意，这些年年轻人都打工去了，油坊倒是没开了，但他种的柑橘还没卖完呢，他这一走，家里的事情不好搞。这些年我在深圳帮忙带孙女，家里的各种事情都靠他，他也舍不得丢下家里的那份收入。

我惦记女儿，也顾不上收入不收入了，熬过这段再说吧，家里的柑橘贱卖算了。

于是，老伴一到深圳，我跟着就去了长沙。

4，

我来到女儿家，大外孙和我显得很生分。也是，这些年我老在深圳，我和大外孙一共都没见上几面。我有些愧疚，这些年，我和女儿真的是疏远了。

还好，女儿顺利生了一个可爱的千金，而且是顺产。

在女儿家，比在深圳舒服得多。深圳房租贵，一大家子挤在狭窄的两室一厅里，感觉耳朵就没休息过。最关键的是女儿心疼娘，不会像二媳妇那样事事都劳烦我。

可惜女儿还没满月，二儿媳的电话又来了。

二儿媳说：“妈，你再不来我们这都没法活了。这一天到晚的，我是真的弄不过来啊。”

“你爸不是在吗？咋就弄不过来了？”

“爸根本就不会做家务，他只能守着孙子不弄丢……”

听着二儿媳的絮叨，我和女儿嘀咕：“你二嫂嫌你爸不会干事，你爸确实不太会做这些琐事，当年他忙着赚钱，带娃的事都是我弄。”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有抱怨，也隐隐的希望女儿能帮我想想办法，是不是这边能松口叫我回去？

女儿倒是跟她爹亲，她没听出来我的意思，反而说：“那我爸在那边肯定受罪。”

果不其然，没几天老伴也找我诉苦，他宁愿在地里滚，也不愿意带娃。一个小屁孩，哪来那么多禁忌呢？他从头到脚被嫌弃一遍，他还不愿意带呢，在家干农活多少还能挣几个钱。

我又跟女儿嘀咕，这次女儿听明白了，让我去接替父亲，她自己能行。

女儿的通情达理令我惭愧，我怀着愧疚的心情不得不又回了深圳，我一到，老伴逃也似地离开深圳回了老家。

5，

好不容易老二家的二宝可以上幼儿园托班了，我如释重负。

夏初，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在城里待的时间长了，我有些不适应农村。城里的辛苦和农村的辛苦是不一样的，城里的活要的是耐力，农村里的活要的是体力。我刚回农村，体力有些跟不上，加上到底年龄大了，各种协调能力都不如年轻人。

我们家种的有一坡梨树，梨子半大不小时要用纸袋子一颗一颗包起来，一是防止打药打到梨上，再一个也防止鸟啄。去年我在山坡上包梨子，一不小心滑了一跤，右手痛得没办法，最后到医院一拍片子，说是骨裂。

万幸的是骨裂的位置很正，保守治疗就行了，但是不能乱动。

可不动怎么办？

农事是讲究季节的，正是包梨子的季节，我要是不动的话，老伴就忙不过来。这些年，他一个人忙了外面还要忙家里，可没少耽误他赚钱。之前攒下的几个钱，这些年我在儿子闺女家来来回回跑，也花得差不多了，再不攒几个钱，老了更搞不动。

手摔伤后，我轻描淡写给他们说了几句，目的是不让他们破费。

大儿媳带我去她医院做了检查，然后强塞给了我两千块钱。我没要，我不好意思要。大儿媳和儿子两地分居，孙子都没有劳烦我带，单拿她一个人的钱，我过意不去。

女儿汇过来1000块钱，我也给退回去了。二儿媳打电话过来问候我情况咋样，我说反正现在不能干活，请人又请不起，挺耽误事的。二儿媳说：“你咋不小心点啊！”

我一时语塞。

孩子们给我打电话，都跟商量好了似的，说我：“年纪大了，能不干就别干了。”

可是我不干行吗？手里没钱多难啊！现在只是摔伤了手，花不了几个钱，但将来老到不能动了呢？万一生大病呢？

我在心里盘算着，真要有什么事，这三个孩子，我一个都指望不得。让老大出钱？他是我养的没错，可大儿媳得过我什么好处呢？让她拿夫妻共同财产来给公婆养老，似乎不公平。

让老二出钱？算了吧。占便宜越多的孩子，越是不会拿钱出来孝顺父母。二儿媳比铁公鸡还精，让她出钱，她一定会老早把自家的困难摆出来，老二又是个没主意的，再说我也不想惹得他们俩口子吵架。

让女儿出钱？那就更不好意思了。我也就在她生二胎的时候去照顾她坐月子，她结婚时我连个像样的陪嫁都没给过，哪还好意思再伸手找她要钱养老。

赡养是个复杂的事情，见多了儿女因为赡养父母产生了各种矛盾，各有各的理，吃苦的最后还是父母。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有钱靠谱。

6，

摔伤的手在慢慢恢复，我让老伴去地里干农活，做饭啥的我一只手也能搞定。我自作主张把石膏拆了。

有一回端锅子，左手不好用劲，出于本能，我用右手帮了忙。第二天，手肿了起来，老伴担心得不得了，赶紧领我去医院拍片检查，还好没有错位，但医生说真的不能再乱动了，又重新给我打上石膏。

老伴不敢再让我做家务。

他里外兼顾，快六十的人，累得眼圈发黑，我无比自责。

过了三个月，我的手终于好了，老俩口一起下地干活，效率高多了。想着到底年龄大，种梨子杂事太多，我们决定等这届梨子收了改种柚子树，柚子的收益虽然低些，但管理方便，年纪大了，杂事太多的农活，吃不消。

我们算了算，如果不东颠西跑，各种水果卖了，一年下来，存个三万块钱不成问题。只要我们身体好，就绝不给儿女增加负担。

我和老伴越干越有劲。

有天晚上，我们正在看电视，老二又打电话让我去帮忙接送孩子，说他加班多，实在是忙不过来。

我非常无奈：“你大嫂还想生二胎呢，要帮也是去帮她啊，我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妈，总不能只帮你一家啊。”

“我们这不是情况特殊嘛，再说大嫂有她娘家妈帮忙……”不容老二说完，我打断了二儿子的话：“自家的包袱自家背，我的手还痛呢。”

没过一会，二儿媳的电话又来了：“妈，你要是再不来，我可能就得离职了，俩个小家伙我们真的忙不过来。我们现在困难，你们不帮，将来你们老了，还指望我们养老呢。”

我一听就来火：“我来也行，那你开工资给我吧，我留着养老。省得以后真让你们养老，又说赡养父母又不是你们一家的义务，更何况你大哥家条件还好一些。”

“哪有奶奶带孙子还要开工资的道理。”二儿媳生气地挂断了电话。

都说父母要一碗水端平，可孩子高低不一样，父母手里的水又如何能端得平？当父母的，总是哪个孩子弱一点，心自然也就偏了过去。我哪里是真的想要老二家开工资，只是父母如果长时间偏向弱的孩子，其他儿女早晚心里失衡。我已经帮了老二家够多忙，趁着孩子们之间还没有什么大的矛盾，我得找个理由拒绝。

7，

虽然二儿两口子对我不满，但过年时还是一起回来了。在村里，我们家过年比谁家都热闹，人多嘛。这一点一直都让左邻右舍羡慕，当然他们看不见我的苦衷。

大年三十儿的下午，我们一家按照老规矩先烧纸祭祖，然后弄晚饭。是在堂屋烧纸，烟很大，几个孩子潦草的磕个头，就钻到里屋去了。

我准备进里屋拿扫把时，听到二儿媳妇正在抱怨：“我带两个小孩多难呐，想让妈过来给我帮忙，她让我给她开工资。”女儿一家是轮流在两边过年，正好今年她在，她说：“妈要是留在村里种点东西，每年能挣两三万块钱。”二儿媳妇说：“两三万块钱能干啥啊？”女儿不高兴的呛她：“两三万块也是钱，没见你啥时候拿两三万出来给过妈。”

眼看她们要吵起来，我赶紧推门进去。大儿媳妇置身事外，二儿媳妇剑拔弩张，女儿气哼哼的。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这时隔壁大声喊我老伴儿：“小孩都回来啦？哟这热闹的。”我觉得很恍惚，热闹得有些虚假。

我索性说：“时代变得太快啦，都说养儿防老，不知道能防得稳不。”是说给邻居听，也是说给孩子们听。

女儿起了个头：“那咋防不稳，以后我每个月给你300块钱。”大儿媳妇听了也跟腔：“没问题，我们家也三百。”二儿媳妇慌张囫囵的处理着嘴里的瓜子壳，二儿子在看她脸色，两个人都想从对方脸上搬救兵，都没搬着。最后二儿媳妇只好假装无所谓的说：“不就一年3600嘛。”

过完年后，他们当真都给我打钱。我思来想去，不再拒绝。确实时代变了，我们的父母老了是跟着我们一起生活的，可等我们老到不能动了，跟着孩子去异地养老？不踏实。我们骨子里讲究叶落归根。让儿女放弃一切来老家给我们养老？那根本不可能。

作为老人，我们还是得手里有钱。

现在孩子们给我打钱，我们趁着还能动弹再自己挣点，这才有安全感。万一将来老透了，也希望自己走得利索点，别拖累孩子。

我们这一代人，经过的时代跨越太大了，可能注定了是床前孝子的最后一代，而又不能享受儿女床前尽孝的第一代吧。

今年中秋节，我们一大家子聚在一块儿，大儿媳妇说：“三胎政策来了，谁响应？”我心脏病差点被吓出来，我说：“都别太跟风，量力而行吧。”全体哈哈大笑。生活有圆满也有无奈，还有对无奈的戏谑，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作者：五味子

责任编辑：阿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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