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数羊,羊睡着了我却清醒了

文 / 九个饼呀
2019-08-10 14:25

文/路子1988

我常在关灯之后就立马睡着了,速度之快,快得很多时候都来不及跟自己说个“困”字。一两个小时之后,我会在睡梦中想到自己该睡觉了,很困了;或者梦到睡了很久很久,该起床了,然后毫无征兆地醒过来。

我只要醒来之后就想不起自己在哪里,所有的一切——事物、年代、时间和地点,都会在黑暗中围着我旋转。 一时间,我感觉自己像那些半夜里醒来而不知身在何处的人,会试着用身体去感知周围的环境,周围的触觉,寻求一种熟悉的味道,刺激一下过敏的神经。

于是我会闭上双眼,清空思绪,以汲取新的能量或者旧的意识来召回记忆,接着我再猛地一睁开眼,试着以全新的眼光来看依旧的黑暗,同样的窗帘,一样的旧地板。我把脸颊贴到蓬松饱满的枕头上,那感觉总是柔软和凉爽,可我仍然记不起,想不起,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这段时间,很有可能时钟停止了摆动,可还是有“滴答滴答”的呐喊,如同一颗针掉落地上,一粒种子钻进泥土,但我不确定她们是向前,还是往后,或者静止。

我总意愿把这样的的情形固定在我的记忆里,因为多少失眠的深夜里,记忆总是把我拖入深渊,等到我一路爬上来,刚好能赶上第一缕阳光,一个女人一个夜晚一个生死奇迹,也就值得了。

所有的回忆都会揉搓成一条微不足道的线,不容易找到线头,它是诗意和流动的,不可见不能见的。因为它最终成为美妙的梦境,成为维系现实与久远过去的窄窄的桥梁,刚好能够一个人走过的峡谷小径。它通达于现实生活与记忆之间,从而令记忆更鲜活,现实也更富有意义。

但我觉察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不可知的记忆在轻轻颤动,那一段珍贵的记忆,珍贵得让我的心几乎心要跳出来的记忆,此刻正幽魂一般地向我伸出无力的手臂。

那是一天当中足够安宁、足以庇护我安静阅读自己而不受打扰的时光,大约是午后,应该是从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电影,到一个人享用第二杯的半价饮料过后,阅读自己可以是书籍、音乐、艺术,可以是咖啡、奶茶、有点味道的白水。

之后记忆就故意跳过了一些事情,一些东西,没有意义的选择的夜晚,很多时候,我们记住的,恰好是白昼里那些没有意义的线索。那天我突然觉得应该要有一个人陪我去看电影,更重要的是散场的时候可以讨论心得。

在我爱上那个女人的时候,她的样貌也变化得很快。事实上,我所喜爱的那张脸是我自己拼凑出来的一张脸,我能从一个女人的身上幻想出成千上百个女人的形象,再从中选择一个令我最倾心的。

她嫩绿充盈着水的眼睛、精巧的鼻子、倨傲的嘴唇、修长的身姿和忧郁的神情,她在笑:翘起的鼻翼和微微撅起的嘴角,眉毛轻轻挑起,眼中含笑,她温柔的眼中透着笃定和坚持,微笑里饱含了尊敬、神秘、猥亵和慎重的意味。她给人神秘,这种感觉仿佛她有一种特权、一种暧昧关系的嫌疑和一种病态的心理。

我刚好背着石头过路,遇见了她。她的高雅和高贵就洋溢在对我的微笑里,这个微笑代表她的身份,这构成她的生活,牵动她的视线,控制她的举止,充实她的心灵,托起她的肉体。我不能笑,我一笑,就俗了,就低能了。

她不说话,就是最好的话。她态度平静得让你觉得即使你驳斥了她的观点也不会得到她的认可,她永远向我敞开怀抱,愿意与我交谈,不论时间多久,不论我的地位或职业如何。可是,我们都没有说一句话。恰恰她比我周围可能遇见的人要智慧、风趣。

我带着痛苦离开,我不得不放弃这段此后可能再也无法追寻的往事,不得不诀别那双向我伸出无力而深情的她的双臂,如幽魂,它们似乎在哀求我让它们复活。她淡出了我的记忆,迅速地被我遗忘了,这些梦境会因为我的孤独而助长欲望,它们的存在和可能,为生命注入了某种意义。

我只说对不起。不说下次一定改,因为内心深处,我知道改不了,还有一个原因:在我的梦里,我一直不能开口说话。在失眠的时候我是一个特别欠缺仪式感的人,有点无趣。梦里恋爱的时候张女士爱得心慌了,她会留意各种各样的蛛丝马迹,或者给我各种各样的暗示提醒。

我把她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永久地居住在这里,和我共用这个房间,而我每一次失眠或者梦里,都会重新发现她,遇见她,看到她不变的容颜。我希望昨天晚上我就早早赶上了火车,恰好在今天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听到第一声火车的问候示意。

我应该不是做梦,是失眠,这些幻想如同睡得深沉的梦,梦里事物的形态不仅展示其本性,还暗含着我们的命运和历史。 可我一直都在自说自话,这是做梦,不是失眠,因为一开始,我就梦到了我失眠醒来,再梦到我一度都熟睡着。

我自说自话而不求回应,说多了也乏味,于是只有自己和自己说,说多了又嫌弃自己啰嗦,于是干脆只看她不说。她不语,我不说,我们思想交流的同时我保持孤独,也就是说,我能继续享有孤独时的智力优势,继续寻找灵感,继续高速、有效地运转大脑,而一旦开始对话,这种优势便消失殆尽。所以,我忘记了她。

我那伟大的孩子他妈,把爱情过成了日子,就如琐碎的生活是有意义的,但是因为生活变得琐碎就可怕了。她就不改一直琐碎着,似乎额外地获得审美的快感,执着、不染杂、不僵化。

我总想把这些情形固定在我的记忆里,因为我失眠数羊,羊睡着了,我却清醒了,我等风来,等花开,等第一缕阳光,等第一滴露水滑落的声响,等第一次的遇见,也等第一次离开,等第一刻的梦想成真。